我背靠房门,退无可退,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爹把你看守得真严。”
他低声,“若不使点小手段,怕是很难见到你。”
我定定望着他,他长得十分俊美,那种俊美斯文里带着书生的干净气息,眼帘一角有颗轻浅的小痣,颜色特别淡,像颗美人痣似的,分外性感。我曾经最爱他那颗痣,仿佛长在我的心上。
忽而想起了梦境里满身鲜血的纪凌修抱着我的场景,我所有对抗的情绪就这么散了下去。
“不要去岭南。”纪凌修气息很沉,“不要嫁给靳安。”
褪去了平日里恃宠而骄的矜贵,也无屈尊的别扭。他神情隐忍迫切,“跟我复婚,留在纪家,不要跟你爹爹走。”
我微微一挣扎,他放下了捂着我嘴的手。
我说,“你不要你的孟晚了?”
他郑重,“晚晚没事,但你有事。”
“我怎么了?”
“你不好奇?”纪凌修双眸凝重,“为什么你有花不完的钱?普通小商户怎会拥有平京五分之一的房产。为什么宁乾洲会主动接近你?他当众垂青你。”
纪凌修的视线放低,与我齐平,满眼焦虑无法言说,“他很清楚,对你的偏爱,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危险。”
我脸色微白,没吭声。
纪凌修声音低沉,“男人真心爱护一个女人的方式,是将她当宝贝藏匿,而不是将你带进战火狼烟,吸引火力。”
我轻轻战栗。
“还有,你爹爹……”纪凌修瞧我悲戚的神情,他欲言又止,神情不忍。
“我爹爹天下第一最最好。”我忽而接过他的话,岔开话题,“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见我强作镇定,他郑重,“施微,你听我说,只有我能保护你。跟我复婚,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哑然失笑,这臭小子今夜就要被人灭门了,他还保护我?保护好他自己再说吧!话又说回来,上一世,做了一辈子的纪太太,虽说守了一辈子活寡,也算是被他保护在羽翼之下避免了乱世流离。
“好好好,行行行。”为了打发他走,我将他往外推,“我答应你,明天我就去跟我爹爹说复婚之事!”
“真的?”
“真的!”我笑颜如花,“我多爱你啊!对不对!不会骗你的!”
顿了顿,我没忍住提醒他,“这些日子很乱,让你爸妈都注意安全,加强警卫保护,最好从今晚开始部署!告诉你爸爸,别没事天天在国际上抨击这个,骂那个的,招人恨。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捧起我的脸,吻上了我的唇。像是恋人那般毫无顾忌,把我亲蒙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绯红俊脸,他睁着眼睛亲吻我的唇,似乎鼓起极大的勇气迈出这一步,就连一向冷静的双眼都闪过慌乱的情绪,紧张观察我反应。
上一世我渴望了一辈子的温存,此刻跨越了漫长的一生贴近我,我却心如止水,再无波澜。
僵杵原地。
他离开以后,我爹爹催我赶紧走,我们将行李匆匆拎出宅院,便听见卖报的报童大喊着奔过街道,传来宁乾洲前线告捷的消息。
宁乾洲凭借出色的军事才能攻破三方军阀的封锁式偷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断靳军、辕军和彦军的后路,炸毁他们的军火库据点,烧毁粮仓。靳军撤离,彦军被围至弹尽粮绝选择投降,并生擒辕军主要将领,进一步将宁军领土扩张至辕东地区。
如此迅猛的势头大获全胜,我赠予他的那张地图该是发挥了些许作用吧。这本该是他多年后完成的功勋,我却提前将敌军致命机密泄露给他,使他提前书写了功勋簿上重要的一笔。
爹爹看完报纸,脸色大变,慌张拉着我往车辆跑去。
“小乖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要相信爹爹爱你。”我爹爹颤抖地攥紧我的手,边跑边说,“无论今后,你遇到什么危险,相信爹爹会来救你!为你撑腰!”
他像是说着临终遗言,不断交代我很多事宜。
可是,我们的车辆还未驶出城,一排举枪的士兵便将我们拦下,爹爹让司机冲卡,司机一脚油门下去,便被持枪的士兵爆了头。
车辆失控撞上一旁的商铺,爹爹拉着我跳车钻进人群,我左腿被流弹打中狼狈摔倒在地,爹爹回头沉痛看我一眼。
那一眼,让我觉得我跟他今生的缘分到头了。
我忽然哭出声,“爹爹,不要伤害纪凌修的家人,答应我。放过他!”
爹爹一脸难以置信,混乱的人群将我和他挤散,我只瞧见他沉痛不舍的眼神,下一秒,便被无数路人挡去了视线,他们如洪水过境,尖叫着四散逃离。
我的眼泪不可抑制,惊慌恐惧爬向他,我大声喊他,“爹爹,爹爹。”
爹爹打我耳光那一夜,缠绵的噩梦让我想起了上一世的一切,缺失的记忆在那一晚突然完整,其实这些日子,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的爹爹是作恶多端的大汉奸,他隐姓埋名藏于市井之中。
上一世,他害死了纪凌修的爸爸妈妈。
害死了宁乾洲最重要的人。
而我,是汉奸的女儿。
纪凌修确实爱我,他瞒了我一辈子,保护了我一辈子,却也恨了我一辈子。
直到他拎着我爹爹的头颅回来,我才知道这残忍的真相,决然赴死。
上辈子,我是自杀的。
我想,这辈子,我是来历劫的。
我终于明白算命瞎子那番话的含义,他说未时发生的事情,改成寅时发生。酉时发生的事情,将变成未时发生。
因为我将未来发生的事情,改成了现在发生。那么跟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将提前发生。
跟宁乾洲相关的时间线,以及他收拾我爹爹的时间线,全部提前了。
没等到纪凌修家里出事,我家先被抄了。
那些士兵将我从地上抓起来,关进了牢里。一名年长的高级将领前来审讯我,只听士兵跟他汇报,“老头子跑了,只留下这个小姑娘。”
“审。”年长将领随手指了指我,“既然是亲生女儿,不怕他不出现。”
“少帅有令,这个小姑娘先别动。”士兵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