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云家小院恢复清净。
“从明儿开始,你就在家里老老实实绣嫁妆,别再出门了,省得坏了咱家名声!”
云母觉得被村长等人摆了一道,心情不佳,冷着脸在阳韵屋门口这般宣告。
时下确实有这么个规矩,但,庄户人家一般不会这么严苛,只有那些大家闺秀才会定了亲就不给出门。
阳韵哪里不知,这是防着她再次“失踪”呢!
老两口估计很怕弄丢她这件值十几两白银的好货呢!
她都懒得生气伤心了,只顾着在心里打小算盘,得打几个络子、绣多少东西,才能还掉张程这笔“债务”!
“娘,我手头没布料,也没线。绣嫁妆,总要给我材料吧?”阳韵想了想,露出个友善而大方的笑。
跟过去的她气质截然不同。
这俨然给云母提了个醒,眼前的人可不只是她那个好欺负的二闺女阳韵了,这副皮囊里还不知装着什么呢!
“知、知道了!”
嫁妆里头,嫁衣、盖头、喜被这几件是必不能少的,再穷的人家也不行,否则出门子要被全村人笑话。
云母讪讪应下,又觉这般表现丢人,忍不住骂了声“死要钱的赔钱货”,才进屋搬了自己的针线笸箩,并两块布扔过来。
布是红布,看着却色泽不均,像是压箱底有些年头。其中一块颜色还特别暗淡,褪色成浅红了。
别说绣嫁妆了,就是做寻常衣裳,都不好穿上身!
阳韵强烈怀疑,这两块布可能是云母自己出阁时、和前年大姐出阁时置办嫁妆剩下的边角料!
反正,这些是万万不能用来绣嫁衣的!
前世那桩亲事太匆忙,她没机会穿上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嫁衣,最后是穿着江家送来的成品上的轿,却也不大合身。
这一世,她好不容易遇到张程这样的好男人,她可不想穿这么寒碜出门子!
那不是自找晦气么?
阳韵木着脸,死死盯着云母不放。
“就这么点?没别的了?”
后者脸皮再厚,也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莫名心底发毛:“咳!急什么?卫猎户不是明儿正式下聘?里头肯定有新布,到时给你就是了!”
阳韵懒得继续掰扯,径直接过东西回屋。
昏暗的油灯旁。
她矮子里头拔高个,挑了些出来,合着原先手头那些绣线,打了第二个蔓草纹的新络子,又在脑海中给那两块旧布设计了荷包图案,算过这些白嫖的材料能换多少钱,才勉强安心入睡。
睡到天蒙蒙亮,阳韵刷地睁开眼,忧心忡忡坐起。
方才,她突然在梦中“记起”,前世因为今天这场大雨,通往县城的路上发生小规模山崩,导致山石断裂滚落,封堵路面。
当时的她还不知情,好些天后才听人偶然提起,也没入心,直到此时才想起来!
“糟糕!卫大哥答应了爹娘明天一定把聘礼送齐,可,不进城,那些东西要怎么置办?”
阳韵怕事情生变,给奇葩爹娘借口悔婚,匆匆穿好衣服起身,想到山脚下去等张程,却被云母死活拦住,不让她迈出大门一步。
显然,这是被她昨天“失踪”闹怕了,生怕她脑子一热直接跟着张程跑了,或是闹出别的幺蛾子,害他们损失一笔大额财产!
阳韵无奈之下,只得趁云母不注意,隔着篱笆跟赵婶子咬了会耳朵,后者当即应下帮忙。
可,大半个时辰后,赵大忠却皱着眉回来:“没见着。看炉灶,估计天还没亮就从北面下山去了。”
以后山为界限,桐花村在南面,柏树村正好在北面,而县城在东面。
“卫小子多半是去柏树村,跟他干娘说定亲这事去了。”
赵婶子小声安抚:“别怕!婚书在村长手里放着呢,你爹娘再犯糊涂也不至于挑这一两天的理。”
阳韵强笑着谢过,心中焦灼却丝毫不减。
旁人哪里知道她的最大担忧呢?
若这桩亲事不能快准狠地敲定,过两天,江家人只怕就该上门了!
与此同时,驴车上,毛干娘盯着不远开外被堵死的山路,傻眼了。
“这,这还咋进城啊?咱们那茶饼果酒、三牲米糖、香炮镯金,对了,还有帖盒,这些上哪儿买去呀?我说,卫小子,要不跟你岳家说说,宽限两天?”
她扭头看向车上竹笼里眼神凶狠的两只大肥鹅,小声咕哝,“也让它们俩多活两天......”
张程大皱眉头。
以他未来岳父岳母的性子,只怕不行。
*
昨天的大雨将天穹洗刷一新,并没留下多少阴霾,白云朵朵,格外干净,恰似算命先生说的良辰吉日。
可,日头渐高,那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迟迟不见出现。
云母脖子拉长,脸色逐渐黑沉。
对面的黄老娘跟她不合多年,趁机落井下石:“鹏程娘,你家二姑爷不是说好今儿一早来提亲吗,人呢?这都多晚了!别不是过了一夜,就反悔了吧?”
“呵呵,要换了我,我也得好生琢磨下呢。哪个汉子娶婆娘不是图个日子和和美美的,谁还图个吝啬鬼丈母娘呢?”
“鹏程娘,你大女婿今年过年好像没陪桃儿回门吧?这可不行......”
云母被戳中痛脚,气得牙痒痒,只能强撑着回怼几句。
黄老娘身后,何氏也暗暗投过来幸灾乐祸的目光,但很快,就因远处策马急奔过来的神骏身影而愣怔住。
“唷,那不是卫猎户吗?他真来了!还骑着马!”
“后头还有车!”
何氏好不容易合上吃惊大张的嘴,反应过来,酸溜溜咕哝一句:“可不得来么?人家郎有情妾有意的,早搭上线了,昨儿那一出指不定是做戏......”
“哦?黄喜媳妇,你住他们家对面,难不成见过他们俩——”立刻有长舌妇凑上来打听。
云母压根没听到这些闲话,远远见着后头驴车上堆得满满当当,还坐着两个中年妇人,其中一个头上戴朵大花,俨然是媒婆,心情一阵激动。
勉强压下翘起的嘴角,她端着架子去喊阳韵:“准备出来见人,别给老娘丢脸!”
阳韵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终于来了!
可,他带来的聘礼会不会不齐全,被娘挑刺,导致婚事受阻?
今后若是成婚,那干娘也算得上她半个婆母了,也不知她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会不会嫌弃她名声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