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兰的不自在,叶昭允当然能感觉到。
叶昭允看向香兰,笑道:“不必刻意,我只是个丫鬟了。”
香兰神色复杂:“您这是受了多少罪?”
叶昭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自己脸上现在很多细小伤疤,笑容都不曾顿一下:“都过去了。不会吓到你就好。”
香兰没有再问,只是看着叶昭允。
叶昭允斟酌开口:“香兰,你能和我说说,现在外头的情景吗?当年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香兰愣了一下,拢了拢鬓发,有些不自然:“后来……后来,陛下登基,大小姐进了宫,做了皇后娘娘,又生下了太子殿下。再后来,靖王殿下从边关被调回来没多久,陛下病重,靖王殿下和二小姐订了婚,陛下驾崩后,太子殿下登基,靖王殿下如今摄政辅佐。”
短短几句话,香兰看了叶昭允好几眼,却又有些不敢和她对视。
而这几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又岂止是这字面上一点?
叶昭允沉默着,慢慢消化。
皇后之位,本来是她的。
叶昭允当初辅佐还是太子的先皇魏凌一路杀回来,魏凌曾经许诺过,说等到回去之后,他要迎娶她。
不过,囚禁了她之后,魏凌为了陆家的势力,册封陆云凤为后,倒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为何陆云凤竟会答应。她不是最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但这些事情,她现在这个身份,肯定是不合适问了。
因此,最终,叶昭允只问了自己想问的问题:“那……广林军呢?”
广林军,就是她一手组建的。
其实也不过两千余人。
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香兰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事情,我们后宅里的人,怎么会知道?”
叶昭允点点头:“是我心急了。香兰,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现在外面是什么光景?”
香兰有些茫然:“和以前一样啊。虽然先皇驾崩,太子殿下登基,但依旧和以前一样的。没什么变化。”
“那,靖王殿下回来,是先皇亲自下旨召回的吗?还是……”叶昭允试探着问了句。
毕竟,聂仁衍和魏凌之间是对立的。那会儿,聂仁衍处处刁难魏凌,甚至要问罪魏凌,咄咄逼人地想要废太子,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纵然最后聂仁衍落败,被赶到了荒漠边上去驻守边关,可聂仁衍与魏凌之间,又怎么会化干戈为玉帛?
更不要说,魏凌会把聂仁衍当成托孤的对象。
这其中,真的没有什么猫腻?
香兰神色更加茫然了:“是啊,大家都知道啊。先皇亲自下诏,将靖王殿下召回来的。又在临终时候,将太子殿下托付给靖王。”
叶昭允沉默了。
这件事情,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喝了一盏茶,吃了两块点心,叶昭允也识趣准备告辞。
却不曾想,陆云婷却叫人请她出去。
原来是来了客人,她就让叶昭允出来见见。
陆云婷笑得天真灿烂:“棠姐姐好不容易出来,今日也算是与我们团聚。”
叶昭允一身丫鬟打扮。
发无光泽,面无血色。
瘦骨嶙峋,还面上都是疤痕。
被旁边陆云婷身上的云锦一衬,顿时就如同麻雀遇到凤凰,杂草长在了牡丹边上。
也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是叶昭允?云婷你别开玩笑了。这能是叶昭允?”
旁边有人说:“好像真是叶昭允——”
陆云婷拉着叶昭允走到中央:“大家仔细看看。棠姐姐虽然变化有点大,但总不至于认不出来。”
于是大家就对着叶昭允一阵打量。
“不过是罪臣贼子,有什么好看的?”有个小姑娘开口嘲讽了一句,转头看向陆云婷却一脸讨好:“要我说,还是云婷姐姐你太善良了。”
叶昭允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任何印象。
这话一出,也有不少人附和。
其中还有叶昭允认识的人。
陆云婷笑盈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切也不是棠姐姐想选的。棠姐姐受了这么多罪,现在还得当丫鬟,多难受啊。你们可不许欺负她。不然,我可不依!”
于是,现场就响起了一片对陆云婷赞美的声音。
都是夸陆云婷念旧,善良。
也有贬低叶昭允的。
最后,有人提出:“她身上有点味道,我的熏香都掩不住,还是叫她出去吧。”
叶昭允身上是有点味道的。除了疥疮味道,还有药膏的味道。
不算好闻,但也不难闻。
只是这件事情被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点出来,多多少少会有些难堪。
陆云婷歉然看着叶昭允:“要不,棠姐姐去歇一会儿?”
叶昭允顺从告辞:“我还要回靖王殿下身边服侍,也不敢久留。多谢二小姐招待。”
有人调笑:“你在靖王府当丫鬟,云婷是靖王殿下未婚妻,将来岂不是要做你主母?对自己主母,还是得恭敬些!”
自古,踩地捧高的人就不会少。
叶昭允知道,这些人是想刁难自己。
陆云婷连连道:“这哪行?棠姐姐毕竟——”
叶昭允却朝着陆云婷行礼:“诸位小姐说得是,二小姐心善,我却不能仗着从前和二小姐有几分交情,就忘了自己身份。”
陆云婷拉起叶昭允,似有些难过:“棠姐姐。”
随后她让香兰送叶昭允出去:“棠姐姐呆着也不自在,下次我再去王府看你。咱们好好聊聊。”
叶昭允是聂仁衍的丫鬟,这会儿也只能到聂仁衍身边去,不过,聂仁衍在前院,香兰将她送到了二门处,就只能歉然回去。
聂仁衍这会儿正在外书房里和陆荣谈事情。
陆华都站在门外。
看见叶昭允过来,陆华神色复杂,终归还是忍不住,低声道:“棠姐姐,你随我来。”
一看陆华神色,就知他肯定是有话要说,叶昭允点点头,便欲跟陆华去。
然而刚一转身,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聂仁衍冷冰冰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小舅子,你要带本王的婢女去何处?”
陆华一僵,竟迟迟不敢转头回来面对。
叶昭允也忍不住皱眉:这也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