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大芳和陈高高一样,是村里难得能上学的女娃。
是的,女娃。
村子里谁家儿媳妇头胎生了女娃,往往会被婆婆骂得头都抬不起。
男人也不会给个好脸色的。
谁让女娃没有男娃好。
力气没有男的大,挣不了几个工分。
又不能传宗接代,还得从小吃家里的粮食,等十六七岁就嫁到别人家,成别人家的人。
因此,符大芳和陈高高两个女娃能上到三年级,很是受村里女娃们羡慕。
符大芳从小到大在村里,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表现得高高在上。
哪怕她长得不如陈高高好看,但她比陈高高长得高啊!!
她也是村里副队长家唯一的闺女,上头有三个哥哥。
虽然没有陈高高受宠,但也过得不错。
符大芳想到阿爸在家的话,内心一阵火热,过几天就是选生产队长的日子了。
说不定……勉强压下心里的触动。
想到这次,这可是她求了阿爸好一会呢。
她也要见世面,更想找机会认识县城人。
她阿妈年头就帮她相看人家了。
符大芳不想嫁给乡下人,她要嫁给县城人。
可不出去,哪里有机会认识县城人呢。
就算没法认识县城的年轻小伙,退而其次。
这次城里来的知青,就算再也回不去,也能先下手。
她可是知道的,村里好几个同龄姐妹,全嫁给本村或者外村了,独独她,不肯妥协。
陈高高也十八岁了,按理说也有人上门来说亲了。
可在乡下吧,脸好看,皮肤白通通没用!
一要母鸡下蛋似的,一个接一个下蛋,陈高高这个子,不行!
二要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工分得挣,公婆、男人、孩子也得麻溜伺候,陈高高这个字,不行!
说来说去,她就是在个子上不讨喜。
因此,五谷队只要谈起陈高高的婚事目标,闻风色变。
是,有两三个小伙子看上的,可爷奶父母不同意,能有啥用。
说回符大芳。
她原本想让阿妈去和吴安德暗示暗示。
要是吴安德也有这个心思,她勉强勉强也能行。
毕竟初中毕业嘛。
在老百姓眼里,文化人总是不一样的。
符大芳小跑到近前,喘匀气,拉了拉灰黄的衣角。
暗搓搓挺背,对一脸疑问陈二强道:“强阿叔,我爹说让我一块跟着你们去接知青,说你不会说普通话,怕他们听不懂。
而且陈猪妹力气小,到时候有什么要帮忙的,她可帮不上知青。”
陈二强确实不太会说普通话,硬是挤出来,也能蹦出几个字。
夹杂大量本地话的那种。
去公社开会,书记为了方便,他自个都说官话沟通。
哪怕吴安德抽时间教大家伙,效果都不太理想。
说了大半辈子的方言,冷不丁让他们换一种语言,简首比登天还难。
最后的结果,就是吴安德被迫学习了本地话,不然没法交流。
陈二强皱着脸,他还认真的听着呢,陈大芳这一大段话,哪里是普通话了?
他又不是没听过吴安德说过普通话,这丫头好像自信过了头……陈高高严肃起来,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复:“好的,那就多谢符大芳同志了,你力气大,那就来帮赶牛车吧,优秀的符大芳同志,请牵绳。”
符大芳:……打脸不必贴吧,很难受的。
陈二强差点笑出声,接过牛绳,哞哞了两声,对符大芳道:“不用你牵,狗妹啊,累了就跟阿叔说一声,上牛车坐去。”
符大芳听着一口一个狗妹,心里很不舒服,面上没表现出来。
为了表现自己是优秀的社员,抬头挺胸走得虎虎生风:“不用,我们是贫下中农是光荣的无产阶级,要积极表现自己……”陈高高星星眼,冲前面去了。
陈二强恨不得堵耳朵。
又来了,又来了。
这姑娘真行,天天得喊口号,嗷嗷的,比他这个生产队长还能。
符大芳浑然不觉,还在叭叭叭。
三人走在土路上,道路两边长满枝繁叶茂的椰树。
走了一个钟头,椰树换成了高大的橡胶树、油棕树。
越是往前走,就越能知道。
橡胶树,在蓝岛占着重要的地位。
不说随处可见,但每个县城都有橡胶林。
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棵棵橡胶树都有有一条又一条的割痕,最新的一条刮痕正往下滴哒乳白色的汁。
本地人叫它“胶汁”。
陈高高兴冲冲的凑过去看了看,也不觉得臭,不一会又跑回陈二强身边,羡慕的说:“阿爸,我们村要是能种橡胶树就好了,这样村里也能挣更多的工分,年底结算的时候,能得多几斤粮票和几块钱。”
陈二强无奈道:“我也跟公社领导提过啊,可惜他说我们村山路难走,山高石头多,开发困难不说,还得花大量本钱投入,别的生产队还在种呢,没轮到咱们。”
陈高高失望了一瞬,又恢复好心情:“那咱们就开荒种那个新水稻呗,到时候咱们想想法子,让它能多增产量,种得好,公社就派领导下来了。
领导过来一看,嘿,你们这大队那么山。
不成不成,我们得安排人给你们修修路,铺上又宽又长的石头路,不,要铺和市里一样的柏油路。”
她没去市区,但听公社职工吹嘘过哦。
陈二强被闺女的话逗笑了,没反驳,连连附和。
他和妻子先有六个儿子,最后才得这么一个闺女,自是疼爱的。
又是早产,从小受了不少苦。
哪怕家里条件不好,也尽可能给她最大的宠爱。
养成的性子也有些跳脱,看得开。
又是个懂事姑娘。
力气小没关系,尽可能去忙家里家外的活。
偶尔爹娘和哥嫂们农活累了,心情低落。
她总能乐观的开导,用自己的话,去给大家希望。
总得来说,陈二强和滕金花对于子女,不偏不倚。
都是他们的骨肉,都疼爱。
符大芳嫉妒的看着走前边的陈高高,忽然道:“高阿叔,我累了,想上牛车上坐坐。”
陈二强:……你不是最光荣的无产阶级吗?
又累啦?
他心里小小吐槽一句,停下牛车让她爬上去,叫上前边的闺女:“猪妹,来。”
等陈高高走到牛车边,一个提溜,让她上去坐着。
走了两个多钟头,陈高高还不算累,坐了一会,就下来继续走。
不是她那啥,而是多走走,对身体好。
希望……希望能长高个一两厘米吧,陈高高心想。
看她如此,符大芳也脸红的下了牛车。
到了公社,刚好公社书记走出来,招呼陈二强到旁边说话,拿了两张表给她。
陈高高礼貌的等在牛车边。
符大芳不动声色走了几步,竖起耳朵听。
隐隐约约听到:“工农兵大学、两个名额、社员公开投票、上报。”
就这么几个关键词,让符大芳心跳加速!
天大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