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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章节不争不抢,秀女入宫做了娘娘》精彩片段
在栖霞宫的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
娴贵人并没有让我近身伺候,甚至我都极少见到她。
先头说是让我养伤,没给我安排什么事儿,每日里我只是陪着纤雨生炉子烧水。
娴贵人自两次小产之后就分外怕冷,每日里不仅屋子要烧暖炉,手里也要捧着汤婆子。
就这样看着炉火起炉火灭,恍然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我头上的伤早就好了。
静柔送来的药膏还不错,头上确实没有留下疤。
只是心口却似乎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疤。
栖霞宫只住了懋嫔和娴贵人,两人都是安静柔顺的性子。
懋嫔娘娘膝下有一女儿,是皇帝的四公主,今年四岁,长得圆润可爱。
有一次她偷偷跑到东侧殿的回廊下,让照顾她的奶娘和宫女一通好找。
我将之前见亲时,阿玛给我的竹蜻蜓双手一搓,飞到半空中逗她玩。
惹得四公主咯咯咯的笑。
后来懋嫔娘娘就时常召我过去陪公主玩乐。
一时间,我成了四公主的红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那么有老人缘和孩子缘。
连静柔都对我说:“雁心啊,你真是老少皆宜。”
我摸了摸脑袋,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呢?
一转眼,已到了五月。
天气已十分暖和,栖霞宫的海棠花也已开得格外繁华。
一朵朵的红色海棠花随风摇曳,花朵中间衬映着透着晶莹的绿叶儿,柔蔓迎风,细雨绵绵,垂英袅袅。
懋嫔娘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给四公主绣着小衫。
我和奶娘、宫女陪着四公主在树下踢球玩。
懋嫔娘娘缝了几针便看过,笑着叮嘱“灵珠儿,小心点,别摔着。”
然后又低头绣上几针,这场景就像我在家时,额娘在院子里干活,我带着弟弟满院子蹦跶。
突然间就有了家的感觉。
“雁心,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四公主身边的小棠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刚才笑了吗?
自从姑姑没了后,我确实不怎么笑了。
小棠点点头,说道:“你以前笑都是嘴角一勾,一看就是敷衍着笑,但刚才你笑得好开心。
这样多好,人就该开开心心的。”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曾经我没心没肺,确实觉得只要好好活着就成。
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为什么要不开心。
可是入宫后才发现,日子还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
就在我们几人在院中嬉闹玩耍时,就见娴贵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妹妹快过来,瞧瞧我绣的这海棠花如何?”懋嫔瞧见了娴贵人,伸手招呼她过来。
娴贵人款款走了过来,朝懋嫔行了礼。
我们也给她行了礼。
“给贵人拿个鹅毛垫子来,贵人怕冷。”懋嫔吩咐身边的惜棠。
惜棠赶紧进屋去取。
我陪着公主继续在树下玩,却总觉背后如芒刺在背。
侧目一瞧,就见柳枝愤愤然的目光。
我顿时明了,她是觉得我是太后指给娴贵人的宫女,却总在给懋嫔当差,所以心里头认为我是想攀高枝。
其实,她没想明白,懋嫔这谨慎柔和的性子,既然总召我过来,那肯定是和娴贵人过了明面的。
不过……
想到这,我倒是想到一点。
柳枝是娴贵人带进宫的贴身奴婢,怎么可能不知道懋嫔和娴贵人说过此事。
如果这样她还是觉得是我的问题,那就说明娴贵人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还是娘娘这热闹,瞧四公主玩得多开心。”娴贵人坐下后,倒没去看懋嫔手上的绣海棠,眼睛一直盯着四公主看。
懋嫔笑道:“有个孩子就热闹多了。”
娴贵人有些凄凄说道:“对啊,有个孩子多好,就热闹了。”
懋嫔这才顿觉自个儿的话可能刺激到了娴贵人,于是安慰道:“妹妹还年轻,把身子调养好了还会有孩子的。”
娴贵人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她把目光从四公主身上移到了懋嫔手上的小衣衫处。
“娘娘的海棠花绣的可真好。”娴贵人夸赞,只是听着总有那么一丝敷衍。
懋嫔也不在意,继续绣着道:“我最喜欢海棠花,每年一到海棠花开的时候啊,我就觉得这日子也带了丝甜。”
娴贵人怔了怔,似乎是接不上话了。
此时正好公主一个抛球,将球扔到了娴贵人的脚下。
娴贵人弯下腰,捡起球高兴地扔给了公主。
公主捡到球后又扔给她。
两人就这样玩起了你抛我接的游戏。
娴贵人原本一脸忧郁的脸竟有了孩童般的笑容。
懋嫔瞧着也笑了,对柳枝道:“你们呀,就该劝着贵人多出去走走,瞧这样多好!”
柳枝屈膝回好。
但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悦。
这让我有些看不懂了,她是因为懋嫔的话不悦还是因为娴贵人像孩子一样玩而不悦呢?
她一个宫女,主子高兴,她有啥不高兴的?
这时候,柳叶端着一小盅汤药过来,说是到时候喝药了。
娴贵人玩得正开心,虽然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有了汗,但她的精气神却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
“把药端过来吧。”娴贵人兴致很好,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
柳叶便端着药盅走了过来。
我看了眼那药汤,黑乎乎的,一看就很苦。
娴贵人接过,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一口闷了,看来是经常吃药已不觉苦了。
将空碗递给柳叶,娴贵人招呼公主继续玩抛球。
接过公主球飞了过来,正好砸到了还未离开的柳叶身上。
哐当一声,要药盅便掉到了地上碎了。
柳叶吓得慌忙跪地请罪。
“你这粗心的丫头,还不赶紧打扫了,等会要是伤了公主,看你拿什么抵罪。”娴贵人皱眉斥责。
柳叶慌慌张张地去捡那些碎瓷片。
我担心细小的碎瓷捡不赶紧,便从角落里拿了笤帚来帮忙打扫。
就在这清扫的接触中,我看到了柳叶的头发上好像落了几根干草。
我顺手就将它们从柳叶的头上拿了下来。
宫里规矩,宫女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身上可不能有脏东西。
柳叶忙着清理,都没注意到我的举动。
待清扫好后,我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这不是大青叶吗?
今日天灰蒙蒙的,虽然没下雨,但走出东一间后那彻骨的冷还是让我打了个冷颤。
我去了珙桐姑姑的房间,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打开柜子,我看到了一套杏黄色菊蝶纹的旗装,那是我亲手给姑姑缝制的,只待她出宫那一日穿。
当时姑姑看了很喜欢,说这颜色好,活泼亮丽。
到了那一日她一定要把这身行头穿上,然后昂首挺胸、开开心心地走出去。
可是……没有那一日了。
心一阵绞痛,随即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
我捂着胸口坐在床边,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
可我不能哭出声,这不是在落芳轩,这是慈宁宫。
而姑姑不过是个宫女,是个奴婢,哪怕她已经是皇帝的答应了,也不过是皇帝的妾室。
死后宫中是不能挂白祭奠,更不能大声哭丧。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红萼姑姑、雨棠姑姑、春兰、丁香、木槿、木莲她们。
“是真得吗?”红萼姑姑问。
声音竟有些发颤。
我只能点点头,因为压抑着哭,此时已说不出话来。
红萼姑姑踉跄后退,随即死死咬住了唇。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间看到了她满脸的泪。
其余几人已忍不住发出了呜咽声。
“都捂住嘴,咽回肚子里去!”雨棠姑姑赶紧低声喝止,哭声要是传出去,谁也落不了好。
春兰、丁香她们只能死死捂住嘴,木槿、木莲则过来搂住了我的肩。
她们看到了我额头的伤,还有那满脸的血污。
木莲也不多问,起身打了水,湿了脸巾帮我擦拭。
其实她们不过来还好,一过来我便觉得有了依托,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宣泄开了。
可我又不能哭、不能喊、不能肆意地叫,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口大口的吸气,用空气把满腹的悲痛压在肚子里。
等木莲和木槿帮我清理包扎好伤口,就见红萼姑姑走到柜子前,抚摸着里头摆的整整齐齐的宫装,不发一言。
许久,她打开珙桐姑姑的首饰盒,拿出了里头一支红木簪子,喃喃说道:“这是我们初入宫时得到的第一次赏赐。
太后娘娘赏了我这支红木簪子,赏了珙桐一把丝蝉扇。
我眼热,便缠着珙桐交换,她笑了笑就让我把这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扇子就给了我。
那时候我们什么心事都没有,只想着伺候好主子,过好每天的日子。”
红萼姑姑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她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也有些心高气傲,但对于珙桐姑姑,她也有很深的感情。
“你真是傻啊,傻啊,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够有盼头啊!”红萼姑姑捂着簪子,无声哭诉。
我们都跟着落泪。
收拾好东西后,陆德福过来说太后娘娘已向皇帝禀明,珙桐姑姑和画眉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深夜去落芳轩训斥终日叫嚷的石氏,却不慎失足落井。
宫女画眉未第一时间禀告导致珙桐姑姑惨死,有故意致人死亡之嫌,已杖毙。
皇帝听后,下了恩旨,将珙桐姑姑的遗体运回本家安葬。
我听后心中大安,如此姑姑能入土为安了,不会被草席一卷扔入乱葬岗。
陆德福又对我说:“雁心姑娘,珙桐后事已定、画眉也死了,你也可安心了。
只是太后娘娘发了话,不让你在慈宁宫伺候了,所以你快收拾收拾东西,去内务府候命吧。”
我谢过陆德福给我带来了这些消息,也谢过他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
他摆摆手,摇摇头,叹息一声,走了。
屋子里的几人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惋惜,也有同情。
木莲忍不住抱着我,泪水沾湿了我的肩膀。
“雁心,你怕是找不到慈宁宫这样好的差事了。”木莲惋惜道。
春兰也道:“被主子打发出宫发还内务府的通常没有好出路。雁心,你八成是要去做杂役了。”
木莲一听,越发难过了,身子因为压制着哭而不断颤抖。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这不重要,杂役就杂役吧。只要姑姑身后事了,我就安心了。”我内心对此毫无波澜,只有些心疼我额娘那只金镯子。
“你呀,也是个实心眼的。”雨棠姑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屈膝向她们道谢告别,起身后我不敢再看她们,快步出了姑姑的屋子。
这时,身后传来红萼姑姑的叮嘱:“雁心,遇事别学珙桐,记住活着才有盼头。”
我强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点点头。
收拾好我自己的东西,随着一小太监来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
踏出这一步后,我便不再是慈宁宫的宫女了。
这一年的时光,我拥有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边门打开,我走了出去,看到站在墙边佝偻着身子的刘昌河。
“干爸爸~”我眨眨眼,忍住了泪。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这都是命,珙桐那丫头呀,就是太有主见,不肯听我一句劝。
三年前她和我说了太后娘娘准她提前出宫,只消我给慈宁宫挑几个好的宫女接班。
我那时也替她高兴,还替她占了一卦,结果却是下下的卦,卦名是空亡。”
“何谓空亡?”我问刘昌河。
“求财取不得、求人见不得、求事成不得。”刘昌河缓缓说道。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现在可不就是三不得吗?
连命也不得了。
刘昌河又道:“她当时不信,只说百无禁忌。
可是她哪知道,她若执意要出宫,结果必定不会好。
太后娘娘早让人和我说了,她是皇帝看上的人,除非两年后皇帝忘了她,否则谁敢放她出去。”
“所以那两年您才没挑好的宫女?”我有些明白了。
刘昌河点头:“没错儿,为这事儿,她还有些记恨我。
一年前她来领你时,不还给我脸色看吗?
唉,其实……我也是看你老实内敛,看画眉笨拙愚钝,才……
却不想你实则是个心明眼亮的,太后娘娘也喜欢你,以至于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而那画眉又是个歹毒狠辣的,眼见她落井都不救……
总归这都是命啊。”
刘昌河一番感叹。
我却哭笑不得。
原来我被分至慈宁宫,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出众,而是因为遴选时我的表现,让刘昌河觉得我木讷老实,才把我分在慈宁宫。
“雁心,你既认我做了干亲,我也不会把你送去做杂役。
当初你阿玛、额娘打点过,想让你去绣房做绣娘,我听闻你绣工非常不错,现在还是去那吧。
在那学了更好的手艺,以后出宫也有个赚钱的活计。”
我点点头,没有异议。
如此,也没有浪费我娘的那只金镯子。
可就在我准备随着刘昌河往绣房去时,桂嬷嬷忽然叫住了我们。
我先是喊冤,然后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柳枝和柳叶道:“娘娘,这芋泥羹奴婢做好时明明洒的是糖霜,若说为何变成了铅粉,这过程中经手之人也分外可疑啊!”
微风刮过,海棠树上的海棠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花雨。
可跪在院子里的几人根本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
因为此刻每个人都是生死一线。
我第一次干这种事,很多细节我并没有考虑成熟,以至于出现了一些意外。
就比如说现在皇帝坐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如实招供。
我谋算了很久,没算到皇帝早不来晚不来,突然间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如此,我也有些害怕了。
不过,我相信害人者终害己,皇帝这时候来也是好事。
那就干脆让皇帝自己处置那些谋害他皇子的人吧。
“你,东西是你做的,你说说为什么会有铅粉?”皇帝伸出他的手指,不,是龙爪,指着我的鼻子问我。
我连忙回道:“回皇上,奴婢这些吃食放的绝对是白砂糖,这小灶间里根本没有醋酸铅粉这东西,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
午后,娴贵人也吃了一碗,这芋泥羹并无问题啊。”
皇帝将目光移向了娴贵人。
娴贵人证实了我的话,她在宫里吃了一碗,并无异样。
如此,嫌疑便在我们离开东侧殿到这芋泥羹端来的这段时间。
“赵福,去东侧殿彻查!”
皇帝下令。
“嗻!”大太监赵福带着人去东侧殿,把那翻了个底朝天。
东侧殿里伺候的几人都被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赵福带人过来,回禀皇帝说他们并没有在东侧殿发现醋酸铅粉。
但他们在小灶间外头的小石桌上发现了极微量的粉末,他们便汇集到油纸上,包了过来。
同时,他们在柳枝和柳叶的房间里搜到了一些草药,便一起带了过来。
“传太医。”皇帝冷冰冰地说道。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柳枝和柳叶。
柳叶已瘫坐在地上了。
很快,王太医便到了。
“王太医,你仔细瞧瞧,这些都是什么。”皇帝道。
王太医自然不敢怠慢,拿过那些东西仔细检查。
“回皇上,这粉末应该是醋酸铅粉,而这些草药,是大青叶、桂枝、归尾。”
他边说边又翻了翻这堆草药,似乎又发现了点什么。
“皇上,这草药里头还有少量的红花。”
这话一出,满场皆是一惊。
前面三种草药一般人并不知道药效,但红花这种药,破血、活血通络,在座的人都清楚,孕妇是不能服用的。
“东侧殿怎么会有红花?王太医,是你配的?”皇帝问他。
王太医吓了一跳,慌忙回道:“启禀皇上,娴贵人先前怀了龙胎,臣怎么会给她服用红花这等药物。
且贵人滑胎后,臣开的药方也都是滋补类的,怎会用红花、大青叶这些寒物,以及桂枝、归尾这些破血之物。”
说完这些,他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皇上,这娴贵人身子一直好不利索,且体寒之症吃了大量补药都不见好转。
臣原先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到这些物件,恍然明白贵人怕是平日里服用了这些大寒之物,才会导致龙胎屡次不保,身子也始终不好。”
话音刚落,就见柳叶一声不吭地倒地晕过去了。
我:……
皇帝是九五之尊,能登上这帝位听说也经历不少坎坷,所以这等肮脏事他马上就明白了。
宫中的甬道很长,直走得我脚酸才到了临时落脚的下房。
里头早已有两位老嬷嬷等着。
我们前脚刚迈进院子,后脚她们就催促着我们沐浴更衣。
其中一位嬷嬷拉高了声音冲我们说道:“都利索些,等会子乾清宫、慈宁宫、坤宁宫、永和宫、启祥宫就要来领人了。
你们运气好,都是去伺候主子的,免了杂役房的苦。
但伺候主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但凡有星点子错漏,你们祖宗三代都玩儿完!”
我微微一抬头,看到这嬷嬷两边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宽宽的大脸上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地盯着我们。
我有些发懵,先是那一溜串的宫殿名称听得我头晕,接着嬷嬷疾言厉色的提点让我胆颤。
一时间我的双脚竟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不听使唤。
可我身边的姑娘们却已经机灵的动起来了。
我被杭佳雁心推着往浴房去,耳边又听到了她那略显稚嫩却装着老气横秋的声音。
“还不快些,等着嬷嬷们打你板子吗?”
我浑浑噩噩地由她推着进了浴房梳洗,又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将新发来的宫服穿上她那白的发光的身体。
“你看什么呢?还不快点穿上。”
她大概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催促道。
我赶紧地将新发的底衣、衬衣、外衣、背心都穿了起来。
宫服的料子不错,是宁绸的,颜色是淡淡的绿,看着清爽雅淡。
穿戴整齐后,我跟着杭佳雁心快步去了院子集合。
跨出浴房之前,我看到静柔回头看了眼换下的衣服,当然也只是看了眼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想她大概有点舍不得那套衣裳,看料子、花纹、款式都是当下时兴的呢!
这就再也不能穿了,确实挺舍不得的。
这一点我倒比她精明,我可没把家里最好的衣裳穿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到了宫里头是要穿宫服的,好衣裳穿来可不就是浪费了?
所以,穿着旧衣服来,换上新宫装,不就等于添了新衣服?
想到这,我刚刚受到惊吓的心又舒坦起来。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才理解杭佳雁心这回眸一眼,是在和过去告别,而不是舍不得衣服。
院子里,我们十二人,六人一排站着,等着嬷嬷说的那啥啥啥宫的姑姑们来领人。
我记不清宫名,但记下了个数。
五个宫,十二人,每个宫至少能分到两个吧?
这样也就有个伴了。
我心里祈祷着最好能和静柔分到一处。
一来她是鱼叉,后头有渔夫撑着,我多少能沾点光吧。
二来我愚钝又胆小,刚刚要不是她推着我进浴房,我木头一样的杵那,恐怕少不得遭嬷嬷一顿打。
三来怎么说呢?因刚才赤条条相见,反倒有了一丝信任。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坦诚相见吧。
正想着呢,就听太监爷爷喊了索绰罗紫翘的名字。
我偷偷抬眸瞄了一眼,我们十二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位姑娘走前出列。
紫翘,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府南街受训的时候我见过她。
我们还分在一组抽考宫规,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
这不,这次最得脸的就是她了。
第一个出列,跟着乾清宫的茉雅姑姑走了。
我心里的小算盘一提溜,乾清宫只带走了一个,那剩下的四宫瓜分我们十一人,我和静柔在一起的几率又大了。
当我思想开小差时,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时候。
紫翘刚走,就听太监爷爷高喊了一声“杭佳雁心”、“郭络罗沙达利”。
我惶惶出列,和另一位叫沙达利的姑娘站在了一起。
“刘公公,这两位就是你给慈宁宫挑的宫女?”
说这话的是一位穿着翠绿暗花纹,套着深绿夹袄背心的漂亮姐姐。
“珙桐姑姑,没错儿。您看这两个丫头,个头高,模样好,性子也好,看着就爽利,最适合到慈宁宫伺候着了。”叫刘昌河的太监爷爷点头哈腰地回话,看来这漂亮姐姐地位挺高。
慈宁宫,太后娘娘住的地方,伺候她的宫女地位确实高。
“呵,个头最高、模样最好、性子最机灵的不是去皇上的乾清宫了么?刘昌河,你少在这讨好卖乖!”
珙桐姑姑轻呵一声,似乎对刘昌河有些不满。
刘昌河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您看是这么回事,机灵是好,但太后娘娘需要的是稳重妥帖之人,这两丫头是这批宫女里头最稳妥不过的了。”
珙桐姑姑瞥了一眼,道:“我就再信你一次。”
然后,她犀利的目光扫向了我们。
那一刻,我只觉她的目光穿透了我们,让我冷汗涔涔,双腿一软,扑咚一声就跪下了。
还没等我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就凭着受训时的记忆,身子趴下咚咚磕了两下头。
一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
丝滑不打结。
这一磕,把我自己磕清醒了。
我这是在干啥?还没见上正经主子就行大礼,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于是,我决定说点什么。
我大声说道:“奴婢给珙桐姑姑磕头请安!姑姑万福!姑姑美善!求姑姑疼爱!”
声音洪亮的我自己都吃惊。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珙桐姑姑说话的声儿柔和了许多,“起来吧,不用给我行那么大礼。我疼不疼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伺候好太后娘娘,得让娘娘疼你。”
我再次谢过她的指点,然后麻利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我发现现在尴尬的不是我了,是我旁边的沙达利。
她踌躇着、犹豫着。
我猜想她此刻的内心活动是:这到底跪还是不跪呢?
要说这时候行大礼,好像没这先例呀。
刚才走的紫翘也没搞得这么复杂呀。
最后我想她是选择跪的,毕竟我低垂的双眸已经看到她屈起了双膝。
可是没等她做完整套动作,珙桐姑姑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走了!别整那些虚的!”
沙达利的脸肉眼可见的变了颜色。
她有些忿恨地扔给了我一个眼刀子。
我坦然回了她一个更嚣张的眼刀子。
我那是告诉她:姑姑说的没错,我那是实打实地跪安磕头,虽然实际我是因为吓软了腿。
跪地有声、磕头有声,现在膝盖和额头还疼着呢!
所以你那微微屈下膝盖,不是虚的是啥?
此刻我还不知道,从此以后我这做法真开创了分宫时刻拍马屁大法先河。
各种第一时刻讨好姑姑的花式做法都是从我这衍生出去的。
只是那以后,没人得到过姑姑夸赞“实心眼”了,顶多就是得个“机灵鬼”的称号。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珙桐姑姑前面领路,我和沙达利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
等走出了这个院子,来到甬道上,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的静柔小可爱呢?
我们没分到一个宫啊?
再一想刘昌河刚才说的话,我和沙达利个子高。
第一个走的紫翘比我俩个子还高。
敢情这分宫是根据个子来的呀!
唉,想想静柔比我大一岁,却还比我矮半头,估摸着一下子轮不到她了。
我不禁有些后悔。
该屈膝的应该是我呀,别站那么直不就不显高了!
不显高不就有机会和静柔分一块了?
现在和这个沙达利分到一个宫,先不说太后娘娘好不好伺候,就刚才的事儿我和这画眉鸟已结下梁子了。
沙达利就是画眉鸟的意思。
我是雁,她是画眉,两鸟在一块,不吵不闹才怪。
早知如此,我就该听阿玛、额娘的,坦然受下她刚才的眼刀子,默默当一条咸鱼。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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