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朱元璋冷冷否决。
城中百姓的动静,朱元璋早知道了。
朱元璋还担心朱棣回来呢。
父子之争,无论如何,都是给皇家、给朝廷抹黑。
同时他还担心,查到……
太子系身上!
那才糟糕!
标儿不可能死抓不放,狠狠踩手足兄弟。
但太子系的人会!
一旦查到太子系身上,就算标儿没有参与,都会被牵连。
朱元璋转移话题,询问:“魏国公府呢?”
“臣尚未来得及打听魏国公府最近的情况。”毛骧惶恐回答:“只是有昨日的消息,据说,魏国公和妙云小姐发生争执。”
“臣现在就去打听。”
朱元璋制止毛骧,“不用了。”
朱元璋突然有些意兴阑珊。
打听徐府作甚?
看热闹?看自己儿子婚事黄了他就高兴?
出于国家角度考虑,他需要这样的结果。
作为父亲,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朱元璋靠着椅子仰头,眼神涣散盯着屋顶,向下俯视的黄金龙首,摆了摆手,嗓音沙哑道:“所有人都下去,今天朕谁都不见,谁都不要来打搅朕!”
毛骧知道朱元璋难受。
小心翼翼起身,挥了挥手,带着宫女太监,蹑手蹑脚出御书房。
轻轻关上门。
……
“吕侍郎!”
吏部官衙。
蓝玉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远远就大喊一嗓子。
在进出官吏暗暗注视中走入吕本的官房。
见到吕本,就大笑邀请:“吕侍郎,咱准备出城看热闹,你要不要一同去?”
狂妄!
吕本瞧着蓝玉的派头,就眼皮直跳。
能这么看笑话吗?
蓝玉不缺脑子。
缺脑子,不可能打那么多胜仗。
可就是太骄纵狂妄了!
吕本忙关上门,苦笑道:“蓝将军,我们代表太子,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当做太子的态度。”
“所以,有些事情,低调做,但不能宣之于口,不能高调。”
蓝玉皱眉。
胜利者,不彰显胜利的喜悦,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
皇子怎么了?
朱皇帝的江山,都是兄弟们卖命给他打下来的!
皇子就能坐享其成,轻而易举,接过他们手中兵权?
酸臭腐儒!
蓝玉暗骂一句,一刻也不想停留,起身说道:“吕侍郎你太谨慎了,朱棣现在就是皇帝给其他皇子立的反面典型,一块靶子!现在谁踩朱棣两脚,皇帝心中高兴并着难受,咱们在帮他教育皇子,他不会把咱们怎么样!”
丢下一句话。
蓝玉径直就走。
吕本不敢去看热闹,他要去看。
他要替皇帝,教育其他皇子!
让其他皇子明白,和太子争储的下场!
吕本望着蓝玉背影,低声嘀咕道:“太子爷继位,老夫第一个劝太子爷杀你!”
吕本看来,蓝玉这种人,有脑子,但太狂妄。
这种人,用完其价值后,必须杀!
蓝玉在吕本这里碰了颗软钉子后,并未作罢,招呼了一群留京年轻武将,浩浩荡荡出城……
魏国公府。
徐达房间。
徐达眼睛微红看着徐妙云,徐妙云从五更天开始,就自己穿上凤冠霞帔,跪在徐达面前。
哎!
某刻,徐达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劝道:“大丫头,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嫁,陛下不会埋怨你,而且这是陛下的圣命,天下人也不会说你,说咱家!”
“何况,爹不怕别人嚼舌根!”
徐达不讨厌朱棣。
但作为父亲,不想让闺女嫁给朱棣,过种地的苦日子。
他就是泥腿子出身,知道种地多苦多累!
提着脑袋造反,满身伤痛走到现在,为的不就是,下一代做人上人,不要重复自己小时候的苦难吗?
可……
“爹已经看明白了,陛下是把朱棣当反面典型,是立起来的靶子,是给其他皇子杀猴看!”
“没有大的变故,陛下永远不可能恢复他的爵位!”
“你嫁过去,就要和他过一辈子,一眼看到头的苦日子!”
“阿爹……”徐妙云抬头,眼眶蓄满泪水,哽咽道:“女儿不孝。”
徐妙云仅说了句女儿不孝,就不说了,双手交叠按在地上,郑重叩首。
余下的话,已经在行动中了。
徐达一咬牙,似要下狠心做些什么,却又突然如泄气的皮球,瘫靠在椅子上,盯着徐妙云好一会儿。
哎!
重重叹了口气后,徐达双手扶着椅子,挣扎起身,弯腰……
双手伸向徐妙云……
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缓慢挣扎。
双手即将接触徐妙云手臂时,颤抖着停顿。
好一会,这双颤抖的手才用力握住徐妙云的胳膊,把徐妙云扶起来。
徐达哆哆嗦嗦从袖中掏出厚厚一叠大面额宝钞,把宝钞塞到徐妙云手中,扭头不去看徐妙云,红着眼看向一侧,说道:“以前给你准备的嫁妆不能带了。”
“你皇伯父既然把四郎当做反面典型,就不会容许阿爹帮扶你们,嫁妆都不会容许。”
“你前脚携带嫁妆嫁过去,你皇伯父后脚就会派锦衣卫去抄家。”
“这是阿爹找熟人兑换的宝钞,携带方便。”
“对方承诺,不按贬值后的价值,会一比一按宝钞面额兑换,长期有效。”
“你带在身上,日子艰难了,就去找对方兑换一部分,弥补家用,信封里有兑换凭证以及对方的联络方式。”
徐达说着,抬手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等……等你们两有了孩子,就给爹送回来,阿爹给你们养着。”
“皇帝就算把四郎当反面典型,也不会心硬如铁,连孙儿都难为。”
“走吧,走吧,阿爹交代了辉祖、妙锦他们送你去土桥村,阿爹就不送你了。”徐达摆着手催促,到了后来,更是直接转身背对徐妙云。
徐达哭了……
徐妙云笑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串滚落,带着鼻音轻嗯一声。
徐妙云没拒绝徐达的帮衬,把宝钞装入袖中,带上这些宝钞出嫁,父亲才能少揪心。
“阿爹,阿娘走得早,女儿出嫁没人给女儿盖红盖头,阿爹给女儿盖吧。”徐妙云调整好情绪后,冲徐达背影请求道。
徐达悄悄擦拭眼泪,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徐妙云双手捧着的红盖头,眼睛顿时一酸,好悬再次落泪。
强忍着,给徐妙云认真盖上红盖头后。
徐达快步走到门口,冲等候在门外的徐辉祖,撒邪火呵斥道:“把你阿姐,顺顺利利送到你姐夫哪里!”
“出半点差池,回来就敲断你们的腿!”
徐辉祖认真点头,徐膺绪、徐增寿满脸心安不情不愿。
徐达交代完,背着手,大步离开,避开让人揪心难受的一幕。
“大姐,你是不是头脑发烧,疯了!”
“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土桥村哪种穷乡僻壤!就算大姐嫁过去,我也不认朱四郎是我姐夫!”
徐达刚走,徐膺绪、徐增寿就冲进去,满嘴牢骚。
徐妙云清冷道:“你们俩不要跟着了,留在府中陪着阿爹。”
徐妙云不放心徐达一个人在府中,也不想徐膺绪二人跟去土桥村,闹不痛快。
徐辉祖瞪了眼徐膺绪、徐增寿,然后对三个妹妹说:“妙音、妙锦、妙绣去通知外面放爆竹。”
话中,徐辉祖蹲在徐妙云面前,“阿姐,我背你出门。”
……
徐辉祖背着徐妙云走远,外面响起爆竹时。
徐膺绪、徐增寿黑着脸,骂骂咧咧嘲讽道:
“不让我们去?我们还不想去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呢!”
“没脑子!朱棣都成了泥腿子,皇帝也下了圣命,给你另择良配,皇帝既然要补偿,肯定差不了,竟然还上赶着去下嫁泥腿子朱四郎!”
“全家人,都要跟着你丢人!”
……
“魏国公府响爆竹干什么?”
“快去看,快去看,徐家大丫头,要自己把自己嫁过去!”
“什么?这丫头不是外号女诸生吗?怎么这么蠢?这种情况下嫁朱棣?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
和徐府住在一条街的,都是大明朝的权贵,徐府的动静,第一时间惊动了整条街。
徐妙云出嫁的马车尚未驶出街巷。
各府家眷就齐齐涌出府,站在府门口看笑话。
“什么女诸生,徒有虚名!”
“等着吧,再过段时间,水灵灵的徐家大丫头再回来,就是乡野村妇了。”
“……”
啪!
宽大马车内,年纪最小的徐妙绣甩着放下车窗帘,气呼呼道:“这些婶子忘本!”
“才过几天好日子!”
大明朝第一代权贵的家眷,大多都是普通农民出身。
至少,各府的大妇,大多都是村野女子,妾室倒是因为朱元璋集团的不断崛起,从商人女、士绅女、到前朝权贵女慢慢发生变化。
徐妙云摸索找到徐妙绣的手,拍着安抚:“别生气了,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吧,今天是阿姐大婚,高兴点。”
徐妙绣重重点点头,双手捧着徐妙云双手,拖着自己的香腮,眨眼看着徐妙云凤冠霞帔的模样,“阿姐好美,也好勇敢,我以后也要像阿姐这么勇敢!”
噗!
徐妙云被逗笑了。
徐妙音、徐妙锦伸手戳徐妙绣额头,“古灵精怪!”
咯咯……
一时,车厢内传出姐妹四人的娇笑声,引得各府看笑话的家眷,纷纷愕然侧目。
……
啪!
“什么!”
南门,城门楼内,蓝玉听到家仆汇报的内容,拍桌子跳起,一把扯住家仆衣领,瞪眼怒问:“再说一遍!”
家仆吓得浑身哆嗦,结结巴巴带着哭音重复,“徐……徐……小姐,自己……要把……自己……嫁……嫁过去。”
砰!
家仆的话刚落下,就被蓝玉一脚踹飞。
蓝玉脸色铁青。
徐妙云嫁过去,朱棣和徐家就有了割不断的联系。
常徐汤!
常遇春、徐达、汤和,大明军中三大定海神针。
汤和退隐。
他姐夫常遇春已经病亡。
徐达是大明军中,硕果仅存的元老。
影响力,不可谓不大!
有了这层姻亲关系,朱棣就死而不僵!
其他跟来看热闹的年轻武将,瞧着蓝玉脸色阴晴不定,全都不敢发声。
更后悔跟来。
蓝玉是出了名的胆大!
在皇帝面前都敢拔刀。
所有人都生怕,蓝玉为了阻止徐妙云出嫁,做出不理智狂妄举动,连累自己。
蓝玉扭头,眼神凉凉扫视众人,扭头就直奔城楼下。
径直挡在城门洞。
蓝玉的行为,引起了城外,看热闹百姓的注意。
“蓝玉将军堵在城门洞作甚?”
“不清楚。”
“等着吧,肯定有事,而且是大事!”
……
百姓观望中,徐辉祖骑马,后面跟着一辆,挂满红绸的马车驶来。
徐辉祖远远看到蓝玉,微微皱眉。
勒马来到马车旁边,低声道:“阿姐,蓝叔拦在城门处。”
“过去,我和蓝叔说。”徐妙云平静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