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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无删减全文

江十桉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小姐,裴大人来了。”姜映晚下意识看了眼当前的时辰。不过才辰时四刻而已。她将琴交给紫烟,往阁院外面走去。裴砚忱站在院外,并未进来。他似乎有烦心事,周身的气息都与往日有些不同。姜映晚走过去。在两人之间还隔着数步的时候,他忽而转头,朝她看来。漆黑的眸子如有实质,定定落在她身上。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审视和打量。姜映晚不自觉地停住了动作。也不知为何,她莫名对裴砚忱的这种眼神感到发怵。姜映晚缓了缓心神。掩于长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收紧。轻声询问:“裴大人,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裴砚忱的目光在她忐忑的清眸上划过。他收回视线,说:“你这里可有姜家家业的底单?”“这两日会差人去邺城调查案子,正好顺路帮你把姜大人留下的家业拿回来。”姜映晚明白了他的意...

主角:裴砚忱姜映晚   更新:2024-11-29 1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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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砚忱姜映晚的现代都市小说《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江十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姐,裴大人来了。”姜映晚下意识看了眼当前的时辰。不过才辰时四刻而已。她将琴交给紫烟,往阁院外面走去。裴砚忱站在院外,并未进来。他似乎有烦心事,周身的气息都与往日有些不同。姜映晚走过去。在两人之间还隔着数步的时候,他忽而转头,朝她看来。漆黑的眸子如有实质,定定落在她身上。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审视和打量。姜映晚不自觉地停住了动作。也不知为何,她莫名对裴砚忱的这种眼神感到发怵。姜映晚缓了缓心神。掩于长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收紧。轻声询问:“裴大人,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裴砚忱的目光在她忐忑的清眸上划过。他收回视线,说:“你这里可有姜家家业的底单?”“这两日会差人去邺城调查案子,正好顺路帮你把姜大人留下的家业拿回来。”姜映晚明白了他的意...

《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小姐,裴大人来了。”
姜映晚下意识看了眼当前的时辰。
不过才辰时四刻而已。
她将琴交给紫烟,往阁院外面走去。
裴砚忱站在院外,并未进来。
他似乎有烦心事,周身的气息都与往日有些不同。
姜映晚走过去。
在两人之间还隔着数步的时候,他忽而转头,朝她看来。
漆黑的眸子如有实质,定定落在她身上。
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审视和打量。
姜映晚不自觉地停住了动作。
也不知为何,她莫名对裴砚忱的这种眼神感到发怵。
姜映晚缓了缓心神。
掩于长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收紧。
轻声询问:“裴大人,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裴砚忱的目光在她忐忑的清眸上划过。
他收回视线,说:
“你这里可有姜家家业的底单?”
“这两日会差人去邺城调查案子,正好顺路帮你把姜大人留下的家业拿回来。”
姜映晚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她不想欠他太多人情。
她父母当年的案子,是以曾经两家的恩情来抵。
若是再多牵扯别的,她怕将来会还不清。
他话落,她便委婉拒绝,“旁系的事,等父母案子了了,我自己回邺城处理就好——”
不等她说完,他就漫不经心地拂袖打断。
“不麻烦。”
“左右都要去邺城办事,不过是顺路而已,而且……”
他掀眸,同她对视,“祖母很喜欢你,她怕你受委屈,再三交代让我务必做好这件事。”
姜映晚止住音。

他太清楚他们主子绝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性子,但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尤其还是大理寺的卷宗这种称得上机密的东西。
季弘不禁多看了几眼姜映晚。
心里诧异之余,他又想起这位姜姑娘的祖父同裴家的恩情,若是为了还当年恩情的话,他们主子这么好说话,倒也说得通了。

第二天辰时三刻。
裴砚忱从房中出来,径直出府去了大理寺。
今日当值的大理寺少卿魏漳见这位甚少来大理寺的首辅大人亲自大驾光临,惊得连连起身,疾步出来迎接。
“裴大人?今日休沐,您亲自来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说话间,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将裴砚忱迎进去。
“称不上要事。”裴砚忱道:“我想看看三年前皇商姜府的卷宗,不知是否方便?”
魏漳哪敢说不方便。
他面前这位,年纪轻轻便揽重权,身居首辅高位,更深得陛下的器重与信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哪敢薄他的面子。
“当然方便。”魏漳连例行过问看卷宗的原因都不曾问,连声应下,“裴大人您稍微一等,下官这就去找。”
说罢,魏漳立刻让下面的人去找当初姜家的卷宗,又喊人为裴砚忱奉茶。
很快,大理寺寺正亲自将姜家的卷宗递到了裴砚忱面前。
裴砚忱翻开,一字一字细细看过。
站在旁边一直陪着说话的大理寺少卿魏漳很有眼色地停住话音,不打扰裴砚忱看卷宗。
一刻钟后。
裴砚忱将卷宗合上,交还给了魏漳。
“多谢魏大人。”
魏漳连忙摆手,“裴大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
巳时末刻。
裴砚忱回到裴府。
下来马车,他正要跟季弘说,去请姜姑娘过来一趟。
还未开口,就见主院中的小厮过来传话:
“公子,夫人让您去主院一趟。”
裴砚忱脚步一顿,淡淡应了声。



“喜欢他,是吗?”

罗帐中,被压在寝被中的女子双眸噙泪,眼尾泛红。

听到他的话,她胡乱摇头。

纤细瓷白的指尖死死攥着,指节都泛出青白。

软音娇咽,透着浓重的颤。

“不喜欢……我不喜欢他……”

他唇侧扯出一点弧度。

冷白手掌握住身下人细软的腰身,过分而用力地往怀里按。

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浑身都冷。

冰冷的指腹顺着她腰身往上,所过之处,引起她止不住的颤栗。

她咬紧牙不肯发出声音,但那双秋眸中的雾气更重,重到快要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抗拒与口不对心。

他冷笑着将她身上最后一件小衣扯掉。

眼底盛怒翻滚,如万丈深渊。

偏偏语气平静得诡异。

她挣扎着想往里躲。

但被他箍着腰动弹不得。

“晚晚是不是忘了,你的婚书,还在我手中,就算他想娶你,你能嫁吗?”

床榻上的女子呼吸停了一瞬,乌捷颤得更厉害。

盈软的腰身被男人掐住,痛意袭来,她拧眉,声音还未发出,红唇便被人狠狠吻住。

“轰隆——”一声。

闷雷沉闷闷在天边炸开。

像上天的盛怒宣泄。

紧随着,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砸下。

雅致清冷的卧房中,裴砚忱皱眉醒来。

冷眸深处积攒着一缕燥意。

窗外雨声渐疾,霹雳啪嗒砸在檐上,有排山倒海之势。

似要将一切吞噬。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院中磅礴的雨幕。

冷凉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

卷着些微细密的雨雾。

他垂首拂过衣袖,薄而锋利的眼皮垂下,思绪不自觉回到方才的梦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做相同的梦。

梦中的女子不得已委身在他身边,他明明看得出她的不情愿,明明知道她数次择机想离开,可梦中的他,却不愿放手。

他说不清这种莫名梦境的由来。

也记不住梦中那女子的容貌。

只有偶尔在梦的深处,能看到她的长相,但一睁眼,那张面容,便如炊烟般消散,变得异常模糊。

只剩那双水眸。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澄澈透亮,尤其晕出薄薄的水雾时,就像雨后的朦胧秋波。

脆弱,却又给人一种想要摧毁的凄美。

只是她隐藏情绪的能力显然是不够用。

嘴里哪怕说得再好,那双看似无辜乖顺、却时时敛着迫切逃离心思的眼眸,不自觉地便会泄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扣扣”两道轻微的门扉低叩声这时传来,打断了裴砚忱的思绪。

长廊下,府中家丁站在门外,向内禀报:

“公子,姜家的那位姑娘今日过来,老夫人已派人去接。”

裴砚忱淡漠“嗯”了声。

并未上心。

今日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一个时辰未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便渐渐停歇。

贴身下属季弘站在长廊下的圆柱旁,看当前的时辰。

不时回头透过大开的房门往房中看一眼。

发现他们主子正像往常一样立在窗前翻看手中的书卷。

看起来好像对府中这位即将到来的姜姑娘毫不在意。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裴砚忱放下书卷,从房中出来。

今日这天气反复莫测,大雨刚停,没多久,空中又细细密密地飘起雨丝。

季弘正想去给主子拿把伞。

还没动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他回头看去,恰好见几个婆子带着一个身形窈窕纤细的女子穿过垂花门往这边走来。

那女子撑着一把淡青色油纸伞,遮住了大半面容。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子容色独绝,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季弘怔了下。

随后快速反应过来她的身份。

为首的方嬷嬷停下脚步,对着裴砚忱行礼,介绍道:

“公子,这位是姜家的姑娘,日后暂住府中。”

她说话间,姜映晚抬睫,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廊下的男子一身墨色华服,身姿如松、姿貌端华。

是少见的好皮囊,气质更是清贵独绝。

只是眉目冷恹,透着疏离。

给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姜映晚只淡淡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方嬷嬷话落,又转向她,对她介绍:

“姑娘,这是我们裴府的嫡长子。”

姜映晚颔首,微微福身,“裴公子。”

裴砚忱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眉目秾丽,乌眸澄澈透亮,许是雨天潮湿,晕上几分雾气,但仍难掩眼眸中的灵气。

一眼看过去,很是乖顺。

他低声“嗯”了声。

什么都未说。

空中雨又有变大的趋势,方嬷嬷跟裴砚忱说了句话,便继续带着姜映晚去她要住的院子。

季弘见自家主子蹙眉看向那位姜姑娘,凑过来,适时问:

“大人,您可要去见见老夫人?”

问问这位姜姑娘的来历。

裴砚忱垂眸,脸上看不出情绪。

“不必。”

“备马,进宫。”

——

方嬷嬷带着姜映晚,来到后院南侧的一处雅致安静的阁院。

她边带着姜映晚往里走,边道:

“姑娘,这碧水阁院落清雅,布局也好,是老夫人亲自让人给姑娘收拾的院子,您以后便住在这里吧。”

话落,她又道:

“今日天气不好,姑娘在路上受了凉,老夫人特意交代了,您今天不必过去,好好在房中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姜映晚一一应下。

礼数周全地道谢。

方嬷嬷又遣了几个人来院中好生伺候,见这边没什么要再添置的,才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主院前厅。

方嬷嬷一回来,老夫人就问:

“可将那孩子好生接回来了?”

方嬷嬷点头,“姜姑娘已住进碧水阁,阁院中一切也已安排妥当。”

见婆母这般在乎姜家那位独女,还亲自让心腹方嬷嬷去接,长房与二房对视一眼。

二房夫人卫氏没耐住好奇,先问:

“母亲,那姑娘不就是皇商姜家的独女吗?跟咱们裴家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当然有。”老夫人坐在主位,虽已过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那姑娘的祖父,不仅于我们裴家有救命恩情。”

“这姑娘也与裴家有着早年定下的婚约。”

听到婚约这两个字,在场之人无不诧异。

裴府钟鸣鼎食,乃世家之首,是数百年的望族,裴家儿郎亦都各有建树,在朝中担任要职,

就像裴家的嫡长子裴砚忱,年纪轻轻,便高居首辅,是当今天子最重用的权臣。

裴府底蕴深厚,府中儿郎又出色,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裴家的婚事。

就连长房陈氏,近日都在考虑儿子裴砚忱的婚事,而现在,他们裴家,却突然不声不响地冒出来一门不知何时定下的姻亲。


过了须臾,裴砚忱才想起来这位姜姑娘是谁。

这几日朝事繁忙,他很少在府中。

那位邺城来的姜姑娘,自从上次在老夫人那里见了一面后,便没再见过。

裴砚忱拂过衣袖,转身往外走,嗓音清冷如堆雪:“人在哪儿?”

季弘连忙跟上,“在凉亭。”

裴府后院的凉亭一角,姜映晚站在玉栏一侧,望着远处芙蕖池中的绯色出神。

裴砚忱从右侧青石路上过来。

短暂驻足,抬眸朝着亭中看去。

少女一身湖色长裙,腰身纤细,同色系的涤带垂于身侧,随着清风微微漾开,一眼看去,很是乖软柔和。

他略敛眸,迈上台阶。

听到动静,姜映晚倏地回神。

转身朝着这边看来。

正巧裴砚忱也在看她,两人目光有瞬间的相对。

她指尖无意识地紧了紧。

福身朝他行了个礼,“裴大人。”

听着她口中转变的称呼,裴砚忱面上神色如常,随意在就近的凳子上坐下。

姿态疏懒,眉眼冷恹。

但周身的距离感被敛去了一些。

他主动开口,“坐,姜姑娘是在府中住的不适应吗?”

姜映晚往前走了两步。

但没入座,刹那迟疑后,她轻声开口:

“府中样样周全,并无不习惯,我今日求见大人,是有一事,想求大人相助。”

裴砚忱抬头看去。

女子双眸清透,面容秾艳少见,许是有求于人的忐忑,她望过来时,这双澄澈透亮的乌眸,浸着几分紧张与小心翼翼。

不知为何,在某一个瞬间。

裴砚忱竟荒谬地觉得这双眼睛,像极了梦中那女子。

方才好不容易强行压下去的那股燥意,似隐隐有再次被勾出来的迹象。

他眼神太锐利。

尤其这种漆黑冷沉的目光,无端让姜映晚有种说不出的惧意。

就连脊背,都仿佛浸出寒意。

她指尖无声收紧。

还未来得及理清这抹异样,裴砚忱却已经先收回了视线。

薄而锋利的眼睫半垂,冷白如玉的腕骨随意搭在石桌边缘,先问:

“什么事?姜姑娘请说。”

姜映晚看过去。

他眸色已恢复如常。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她唇角轻压,清楚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不再耽搁,快速道:

“我想查查我父母当年出事的原因,但卷宗在大理寺,我接触不到,想求大人帮我看一眼三年前的卷宗。”

“卷宗?”他目光落在她身上。

姜映晚眼睫低颤了下。

未再和他对视,只无声颔首。

裴砚忱应了下来,“明日正好休沐,朝中无事,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姜映晚眼眸亮了亮。

虽有些意外他会应得如此爽快。

但她第一时间向他认真道谢。

其实此时此刻,感到意外的,不仅有姜映晚,还有默默站在凉亭台阶下的季弘。

季弘跟在裴砚忱身边多年。

对裴砚忱的了解比一般人都要多。

他太清楚他们主子绝不是什么有求必应的性子,但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尤其还是大理寺的卷宗这种称得上机密的东西。

季弘不禁多看了几眼姜映晚。

心里诧异之余,他又想起这位姜姑娘的祖父同裴家的恩情,若是为了还当年恩情的话,他们主子这么好说话,倒也说得通了。



第二天辰时三刻。

裴砚忱从房中出来,径直出府去了大理寺。

今日当值的大理寺少卿魏漳见这位甚少来大理寺的首辅大人亲自大驾光临,惊得连连起身,疾步出来迎接。

“裴大人?今日休沐,您亲自来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说话间,大理寺少卿毕恭毕敬地将裴砚忱迎进去。

“称不上要事。”裴砚忱道:“我想看看三年前皇商姜府的卷宗,不知是否方便?”

魏漳哪敢说不方便。

他面前这位,年纪轻轻便揽重权,身居首辅高位,更深得陛下的器重与信任,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哪敢薄他的面子。

“当然方便。”魏漳连例行过问看卷宗的原因都不曾问,连声应下,“裴大人您稍微一等,下官这就去找。”

说罢,魏漳立刻让下面的人去找当初姜家的卷宗,又喊人为裴砚忱奉茶。

很快,大理寺寺正亲自将姜家的卷宗递到了裴砚忱面前。

裴砚忱翻开,一字一字细细看过。

站在旁边一直陪着说话的大理寺少卿魏漳很有眼色地停住话音,不打扰裴砚忱看卷宗。

一刻钟后。

裴砚忱将卷宗合上,交还给了魏漳。

“多谢魏大人。”

魏漳连忙摆手,“裴大人客气,这是下官该做的。”

巳时末刻。

裴砚忱回到裴府。

下来马车,他正要跟季弘说,去请姜姑娘过来一趟。

还未开口,就见主院中的小厮过来传话:

“公子,夫人让您去主院一趟。”

裴砚忱脚步一顿,淡淡应了声。

去主院前,他先让季弘去了姜映晚住的碧水阁。

主院中,主母崔氏的贴身嬷嬷听院中婢女汇报完话,转身进了正厅,朝着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陈氏道:

“夫人,公子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正在过来。”

陈氏“嗯”了声。

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身为裴府主母,掌管后宅之事,昨日姜映晚主动去翠竹苑找裴砚忱的消息,没多大会儿便传到了她这边。

出自为人母的私心,陈氏确实希望,她的儿子娶一个家世地位样样与他相配的京城贵女。

姜府虽曾经荣华,但随着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姜氏如今已经没落。

说实话,陈氏并不满意姜家的这个孤女做她的儿媳。

但前几日老夫人说的那句话也在理。

他们裴家,地位尊崇,官位显赫。

本就不需要靠世家的联姻来维系地位。

罢了。

昨天想了整整一夜,她也想通了。

若是她的儿子也喜欢姜家这个姑娘,她成全他们便是。

既然他们裴家不需要靠联姻来维系地位,她儿子又跟那姑娘有着婚约,她又何必,跟唯一的儿子唱反调。

院中传来下人问安的声音,陈氏敛神。

抬眼看去。

裴砚忱进来正厅,依着礼数行礼问:

“母亲,您找儿子有事?”

陈氏温和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他先坐。

她唠家常般,并未直奔主题,而是先问:

“这两日朝中可还忙?”

裴砚忱坐下身,陈嬷嬷上前奉了茶,他平和回道:

“前几日较忙,今日还好。”

陈氏接着像从前那般嘱咐他别只顾着忙公务,也要注意一下身体。

说完,才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到了姜映晚身上。

“姜家那位姑娘,来了府上也有几日了。”

“人长得好,性子也端庄柔顺,你祖母很喜欢她,娘看着那孩子也不错,我儿对人家姑娘可有意?若是有意,娘将人——”

“母亲。”

她未说完,便被裴砚忱淡声打断。

议亲这件事,一个月前陈氏便对裴砚忱提过了。

那个时候他拒了。

今日重提,他仍是用原来的借口拒绝了。

“朝中局势刚安稳一些,平时事情较多,儿子暂时,还不想考虑成家之事。”

陈氏止音。

下意识瞧向自己儿子。

“不喜欢姜家这位姑娘?”

裴砚忱眉头折了下。

脑海中,无端闪过她那双觉得熟悉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梦中那种逼真到仿佛真实存在过的酸涩与隐痛。

裴砚忱指骨蜷紧几分。

但脸上情绪半分不显,声线也一如既往。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只算勉强认识。再者,姜姑娘才来府中几日,母亲就提及婚嫁之事,也会唐突了人家姑娘。”

听着这话,陈氏觉出几分奇异。

她诧异地多看了几眼自家这个从不愿多谈议亲之事的儿子。

这会儿竟有些摸不清他的性情。

既然不喜欢,也认识不久,那为何,他话中在无意识地维护人家姑娘?

陈氏这边还没想通,裴砚忱就已经出声:

“正巧,儿子也有件事,想问一问母亲。”

陈氏压下心底的思绪,点头应声:

“你说。”

裴砚忱朝主位看过去。

“我想知道,曾经姜家,对我们裴家具体是什么恩情?”

随着姜映晚进府,裴家上下,包括分府独住的二房那边,都知道姜家曾对裴家有恩。

但除了老夫人和几房长辈,其余人并不清楚这份恩情具体是什么。

陈氏也没隐瞒,如实说:

“救命之恩。”

“早些年,姜家祖父救过你祖父,这份恩情,我们裴家一直欠着,还未来得及还。”

裴砚忱垂眸,“儿子明白了。”

从主院出来,季弘上前禀报:

“大人,属下已经去过碧水阁,现在姜姑娘已在翠竹苑外的凉亭等候。”


稳住声线,神色无恙地说:“多谢大人。”

裴砚忱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

冯氏方才恭维和攀扯关系的奉承话还响在耳边。

天作之合,般配至极?

他寡凉地扯起唇角。

冷眸溢出嘲讽,拂袖离去、抬步离开前,意味不明地对她落下—句:

“希望姑娘与容家的亲事,能如姑娘期待的那般,顺顺利利。”

冷得仿佛结冰的空气随着裴砚忱的离开而逐渐消融,可姜映晚还是觉得逼仄得无法喘息。

她摸不清他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没来由的,心里总惴惴不安。

心底深处那股强烈的不安与压迫感如有实质,席卷身体的每—处。

良久,她深深吸气,将冷到没有—丝温度的指尖蜷在掌心。

今日定亲,老夫人全程给她操持,她应该回去跟老夫人好好道个谢。

但裴砚忱外出刚回京,回府后自然是要第—时间去见老夫人。

姜映晚怕再跟裴砚忱碰上,特意在府中的荷花池旁磨了好—会儿时间才过去。

老夫人还在前院正厅,她过来时,裴砚忱刚与老夫人说完话离开。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似有些动怒迹象。

但随着姜映晚过来,这丝怒意很快被压下。

她脸上重新带上笑,朝着姜映晚伸手,示意她过来跟前。

“容家的人回去了?”

姜映晚神色如常地走过来,唇角弯起,“回去了,今日多谢祖母,为晚晚费心费力操劳。”

老夫人语气慈爱,“傻孩子,谁家小辈议亲,祖母不亲自把关的?”

“你跟祖母道谢,见外了不是?”

老夫人拉着她说了好—会儿的话,最后又不忘嘱咐让她好好在碧水阁住着,等从正厅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

姜映晚没再逗留,直接回了碧水阁。

而正厅中,姜映晚离开后,老夫人脸上—直挂着的柔和笑意却散了大半。

她揉着酸胀的眉心,语气沉了不少,接连长叹好几口气,话中尽是忧色。

跟方嬷嬷说:

“晚晚这孩子不愿意多麻烦裴家,还是有想要搬出去的心,我能看得出来。”

“但若是换了从前,我也就允了她了,大不了将府中的老人调过去几个,好好照顾着,总能相安无事到出嫁。”

“但这次从平乱回来,砚忱明显是不愿再顾忌这份两家情义,甚至连面上的伪装都不愿意再做了。”

“真若是让晚晚搬出去,他若是想做些什么,谁能拦得住他?”

老夫人连连叹气。

想到裴砚忱方才来请安时对待姜、容两家婚事的态度,方嬷嬷也不禁忧心。

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她看得出老夫人的意思,将姜姑娘留在府中,保障会更大—些。

可换个角度想想,若是裴大人真有阻止姜、容两家结亲的意向,就算将人留在府中,就能拦得住吗?

老夫人这边忧心忡忡,姜映晚那边也始终惴惴不安。

她—直都摸不透裴砚忱的性子,—开始的时候他们尚且还能维持表面的相安无事,可自从她与容家议亲,这层表象的相安无事便开始有了裂痕。

今日裴砚忱森冷阴鸷的反常,更是将这层徒有其表的平静表象撕碎。

好在,从这天过后,裴砚忱虽常常在府中,但两人几乎再没见过面。

姜映晚也甚少再出碧水阁的门。

姜、容两家的大婚定在了初冬。

姜映晚—边准备大婚的各种细节,—边数着日子希望婚期快些到来。


“这些日子时箐总在我耳边念叨你,说你们曾在邺城—起长大的时光,说这场婚事要办得如何风风光光。”

“在容家时,每每听到时箐各种夸赞姜家的姑娘,我都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让时箐这般不绝于口。”

“今日—见啊,果然传言非虚,郎才女貌,谁看了都要说—句绝配。”

姜映晚唇角微弯,面带羞赧,“夫人谬赞。”

冯氏笑意温婉,看着面前乖巧柔顺的少女,隔着婚贴轻拍她的手。

“伯母这话可不是谬赞,容家上下都很满意你与时箐的婚事,只待过些时日十里红妆风风光光的进门——”

话没说完,从外进来的小厮对着仪门的方向突然喊了声:

“大人,您回来了?”

姜映晚唇侧的弧度蓦地—滞。

连带着握着婚帖的手指都无意识地僵了—下。

她下意识转头,往后看去。

—身墨色锦袍的男子立在仪门旁,黑眸微敛,气息冰冷,唇侧似挑未挑,漆黑如渊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这边,不知来了多久。

冯氏的话音也停住。

南部边界动乱,当朝首辅亲率人前去平乱的消息京城无人不知,冯氏没想到今日竟还能碰到恰巧回京的裴砚忱。

但短暂的意外过后,她迅速转身,往前走了两步,殷切地与裴砚忱攀谈。

裴家在整个朝堂的威望与地位无人不知,更也无人能及,对于这位平时少有交集、甚至以容家的身份都未必能攀上关系的天子重臣,冯氏自然想凑着这个意外而来的绝佳机会,与裴砚忱攀几分关系。

“这么巧,裴大人竟是今日回京?”

冯氏对待裴砚忱时,温婉柔和的脸上明显多了奉承之色,并且她每句话,都有意无意地拉近容家与裴家的关系。

希望日后容家能与这位权势滔天的首辅大人攀上几分关系。

“方才在定亲之时,老夫人还说着想收姜姑娘为义孙女,也就是裴大人的妹妹。”

“姜、容两家结为连理,姜姑娘与裴家又有如此缘分的渊源,几家喜上添喜,今后要多走动才好,在婚期时,更是希望大人赏脸来多喝几杯喜酒。”

冯氏话语不停。

而裴砚忱听着这声‘妹妹’,眼底冷芒更重。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姜映晚。

旁边冯氏已经开始通过姜映晚和容时箐的婚事来拉近关系。

听着那—口—声的‘天作之合、般配之极’的话,裴砚忱冷扯了扯唇。

薄唇半阖,语调不明:“确实般配。”

冯氏没听出裴砚忱这话中的异样,还以为他是真心觉得这桩婚事般配。

脸上神情越发高兴。

但她也没待太久,清楚裴砚忱刚回京,这时候不便多打扰。

她回头又看了眼自从裴砚忱来后,便没再说过话的姜映晚,并未多想,很快便笑容满面地提出了离开。

冯氏与媒人走后,原本热热闹闹的院中—下子静下来。

裴砚忱往里走了几步,对于这场刚走完定亲过场的亲事并未阻止。

只冷眼扫过她手中的婚帖,压着眼底的森冷,似笑非笑地对她说:

“恭喜姑娘,得偿所愿。”

姜映晚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这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将那日在翠竹苑书房中,随着时间被遗忘、但未曾消散过的不安与压迫全部勾了出来。

她呼吸无声滞住。

握着婚帖的指尖都发紧。

轻垂下眸,努力压制这种自心底深处涌起的不安。


裴砚忱视线不明,瞥见她醒来,他转头,握着手中的玉佩,朝着她看过来。

随着他目光落在身上,姜映晚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她眉头几不可察地微皱,在他辨不出情绪的视线中,拥紧身上的被子往里挪着坐起身。

红唇微抿,清眸压着一丝惊惶,问:

“大人怎么在这儿?”

裴砚忱凝眸注视着她,

没回她这句,而是没头没尾地问她一句:

“清醒了?”

姜映晚狐疑,但缓缓点头。

他压着掌中的玉佩,冷唇半扯,话中多了一缕不明的意味闪过。

“姑娘还记得梦见了什么吗?”

脑海中残留的梦境画面掠过眼前,

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抹藏青色的修长身影。

但姜映晚不记得自己意识不清的时候做过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她便没有详细说,只轻轻摇了下头,“意识昏昏沉沉的,不记得了。”

说完,她试探着去看裴砚忱的神色。

迟疑问出一句:“我……没做什么吧?”

裴砚忱迎上她视线。

她这会儿高热退去,眉眼间重新恢复了几分精神。

那双藏着灵气的眸子清凌凌的,因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意识不清的时候做了什么,问这话时,她眼底浮出几分忐忑。

但除了这抹些微的忐忑之外,便只剩她在他面前时一贯的温缓神色。

虽客气有礼,但也疏离。

与她将他错认成另一个人时的撒娇和亲近完全不同。

裴砚忱呼吸滞了几分。

玉佩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

他神色不变,甚至语调都没有任何变化。

连带着一道回了她第一个问题:

“没有。昨夜雨大,你应是受了凉,半夜高热不退,碧水阁中的丫鬟慌乱中去了翠竹苑禀报。”

说罢,他声线一顿。

解释了句他在这里陪了半宿的原因:

“姑娘是我裴府的恩人,若是招待不周,是裴某的不是,祖母更会怪罪。”

姜映晚听得出来他是在解释。

她轻轻动了动喉。

因风寒的缘故,这会儿刚醒来,嗓子有些干疼。

他话落,姜映晚很快便道谢。

虽说她与裴砚忱定过口头婚约,但婚约已经作废,两人孤男寡女、男未婚女未嫁的夜里共处一室毕竟于理不合。

姜映晚正想措辞让裴砚忱离开。

她话音还未出口,他已先一步起身站了起来。

冷隽颀长的身形将房内本就昏暗的烛火挡住大半,阴影落在她面上,那种无形中的逼仄与威压似乎更重。

但好在,他直接提了离去。

“既然醒了,”他目光落在她身边,“那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直接让人去翠竹苑便可。”

姜映晚颔首道谢。

裴砚忱转身离去。

看着他身影在门口消失,姜映晚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脊骨慢慢松了下来。

卧房外面。

见裴砚忱出来,在外焦急等了半宿的紫烟忙往走上前,裴砚忱脚步没停,只在她见礼时落下一句:

“你家主子醒了,进去照顾着。”

紫烟松了口气,立刻福身应声,“是,大人。”

待裴砚忱身形远去,她往碧水阁外裴砚忱离开的方向看了眼,随后迅速小跑着进了卧房。

亲眼见到自家主子好端端的这一刻,紫烟悬了一晚上的心才彻底落下来。

“小姐,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姜映晚摇头,看向紫烟,问:

“裴大人何时来的碧水阁?”

紫烟紧了紧指尖,声音有些发虚,她轻垂着头说:


“……大概子时左右,林嬷嬷派人去通报后,裴大人就过来了。”

子时左右……

姜映晚眼眸眯了眯。

从子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

她视线收回,在床尾裴砚忱方才坐过的位置短暂停留一刹,旋即,她吩咐紫烟:

“两家的婚约早晚会退,今夜之事,交代院中的下人,不准传出去。”

紫烟立刻应声,“奴婢明白。”

……

姜映晚上次因催情香丸引起的身体亏损并未恢复,这次的风寒虽来得急,但在碧水阁一连喝了好几天的药才慢慢有点好转。

在她病的这几天,老夫人日日让方嬷嬷来送各种补品与汤药。

直到姜映晚彻底痊愈。

在阁院中养身体的这段时间,姜映晚也慢慢调整好了父母之案的情绪,在彻底痊愈的当天,她对紫烟说:

“案子既已查明,裴府我们便不久待了。”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紫烟愣了下。

反应过来,她放下手头里刚端过来的茶盏,想起最初找裴砚忱帮忙调查皇商一案时,便打算着待案件查明,两家恩怨抵消,她们就离开裴府,以免多给别人添麻烦。

紫烟很快点头。

脸上并未有舍不得离开裴府的失落,只有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与乐观。

“奴婢一切听小姐的。”

她笑呵呵地补充,“老爷和夫人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的家业和铺子,我们有足够的银钱傍身,小姐想去哪里都行。”

说罢,她又想到一个重要的事。

问姜映晚,“咱们离开裴府应该要跟老夫人说声,小姐想什么时候和老夫人提此事?”

姜映晚看了眼镜中的妆容,“就今日吧,事情既然查明了,一直待在裴府对人家多有不便,我已让人去置办了一处院子,近两日,我们就搬过去。”

紫烟自然没有异议。

见姜映晚起身,她忙问:

“小姐这会儿便去紫藤院?”

姜映晚轻“嗯”了声。

紫烟正要说她去里面拿件披风,别风寒刚愈再被吹了风。

话还没说出来,林嬷嬷突然从外面着急忙慌地进来,对着姜映晚快速说:

“姑娘,陛下的圣旨到了。”

姜映晚一懵。

“圣旨?”

林嬷嬷迅速点头,因着急,语速都快了许多,“是的,姑娘,陛下身边的卫公公亲自来宣的旨,您快去接旨吧。”

姜映晚虽想不通为何突然之间会有她的圣旨,但圣上圣旨怠慢不得,好在方才本打算去见老夫人,她妆容完整,衣着也得体,不需要再梳妆,直接出去接旨即可。

府中的人传信慢。

姜映晚出来时,卫沂已拿着圣旨候在碧水阁外。

见她出来,卫沂笑容满面地先问了声好,随即才在姜映晚等人跪下后,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商姜氏姜祎秉性良善豁达,为民扶危济困,对朝忠心耿耿,朕感念姜卿之忠心善心,特赏姜氏女姜映晚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珠宝百件,钦此!”

姜映晚领旨谢恩,“臣女谢陛下。”

卫沂合上圣旨,乐呵呵地上前,将圣旨交给了姜映晚,恭贺说:

“恭喜姑娘,对已故旧臣破例封赏的,姑娘还是头一份。”

姜映晚接了圣旨,问出心中疑惑:

“敢问公公,家父已故三年,陛下怎的忽然想起来生父了?”

卫沂也没瞒着,说:“裴大人将皇商之案的始末尽数告知了陛下,令尊身故有冤,大理寺卷宗记载有误,这才特意降旨,安抚姜家。”

姜映晚轻轻垂眸,并未再问别的,只礼数周全地道谢:


那音质清透悦耳,顺着波动的琴弦琴音如丝绸般缓缓流淌。

在抚奏时,姜映晚专挑一些听起来让人舒畅调达、又舒缓悠扬的曲子,既能让人心神轻松,又能起到一定的音疗作用。

而裴砚忱,也如第一日那样,要么听着她的琴音处理公务,要么半垂着眼眸靠在椅背上,像是听着琴音小憩,也像在垂着眼眸想事情。

对于姜映晚来说,她并不在乎裴砚忱是处理公务还是做别的。

只要他不眼眸沉沉地盯着她就好。

接连三天过去,除了这几日抚琴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一二刻钟之外,其余还算相安无事。

第四日一早,紫烟从外面拿来了一封书信。

她兴高采烈地跑进碧水阁,将信交给了姜映晚。

“小姐,容公子让人递了封书信过来,说明日朱雀街办插花节,问小姐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姜映晚接过书信,去看里面的内容。

紫烟眼睛亮亮地站在旁边,见她看完信,她迫不及待问:

“小姐,我们要去吗?”

姜映晚无奈嗔看她一眼,将手中的书信折起,她走向桌案,让紫烟研墨,说:

“去。来研墨。”

紫烟眼神一亮,乐呵呵跑来拿出信笺,才站在一旁研墨。

写完回信,姜映晚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渍,待它干透才折起,边装进信札中,边对紫烟说:

“把它送给容公子。”

紫烟接过,福身应下。



午时过,申时初。

姜映晚按着时辰如往常来翠竹苑。

只是今日刚坐下弹了不足一刻钟,外面院中冷不丁地传来季弘的禀报声:

“大人,翰林院编修容大人求见。”

听到‘容大人’几个字,她琴音蓦地漏了一拍。

裴砚忱注意到异样,处理文牍的动作停住,掀眸朝她看了过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姜映晚勾拨琴弦的指尖停下,她慢慢抬眸对上他漆黑的视线,指尖下压,按住轻颤的琴弦。

书房中琴声霎时消失。

姜映晚掩住情绪,想说既然他有事、那她先回去,

正要开口,却见他放下文牍,眉目半敛,冷不丁地看着她问了句:

“认识今年的新科状元?”

姜映晚慢两拍点头,“……认识。”

他扯了扯唇,没说什么。

姜映晚站起身,想要说先离开。

他却先一步放下笔,拂袖起身,离开书房前,对她留下一句:

“劳烦姑娘稍微一会儿,片刻就回。”

姜映晚涌到舌尖的声音止住。

她抿唇点头,“大人先忙。”

似怕她直接离开,裴砚忱还未出书房,就吩咐外面的季弘:“给姑娘上茶、备点心。”

书房外庭院中,容时箐见裴砚忱出来,立刻礼数周全地作揖行礼。

“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裴砚忱看过来,神色平和。

“容大人客气,不必多礼。”

说罢,他带着容时箐往书房旁边接客的厅堂走去。

转身前,容时箐无意间望了眼书房门口的方向,想着方才隐约听到的那阵婉转悠然的舒缓琴音,他不动声色问裴砚忱:

“大人书房中,有佳人相伴?”

裴砚忱淡淡抬了抬眼皮,走动间,云锦般的软缎袖摆掠过一点微漾的弧度,他未否认,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

“算是。”

来到厅堂,季白安排人上茶。

裴砚忱走入主位,他坐下后,容时箐才跟着落座。

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上次没处理完的卷宗之事,来到厅堂,容时箐就让身旁的随从将带来的卷宗呈了过去。

这些卷宗,虽不是什么棘手的事,但因量多细散,处理起来也不少费劲。


段逾白看不出裴砚忱此刻在想什么,但当他回头,再次往芙蕖池看去时,姜映晚已经从池边离开。

只剩裴淮州。

他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

看向芙蕖池旁裴淮州的目光,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裴淮州的生母赵氏当初是母凭子贵,借着腹中的孩子,硬生生在裴泽晟与正妻陈氏感情最好的时候强行进了府。

裴泽晟与主母陈氏既是世家联姻,又是双方两情相悦。

这种情况下,赵氏能使计怀了裴泽晟的孩子,还能以姨娘的身份被抬进府中,就可见她的城府。

她一辈子不得夫君宠爱,哪怕成功进了裴府也不被裴老夫人认可,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让她们母子往上爬的跳板,赵氏怎么可能会放过。

偏房院中。

裴淮州一进来,就见他母亲在调香。

见到他人,赵氏放下手中的香料,抬头看向他,问:

“有些进展了吗?”

裴淮州在一旁坐下,脸色有些阴沉。

“还没有。”

赵氏皱眉。

裴淮州解释:“近来朝堂应该是事情不多,裴砚忱除了上朝,基本不怎么离府,在他眼皮子底下,儿子暂时找不到动手的时机。”

这么多日过去,他自己也有些等不及了。

既然催情香无法用,他原想着再去姜映晚面前示示好,说不准时间长了能让她对他有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可她还是对他一如既往的警惕。

他前几日在她称病的时候就去了那么一次碧水阁,回来就被老夫人训了,说他不知礼数,擅闯女子阁院。

姜映晚这几天又是很少出碧水阁,可这次,他却是不敢再往碧水阁跑了。

在事情没成之前,他若是先惹了老夫人厌烦,会更加麻烦。

赵氏脸色也有些沉,她将香料推到一边,语气不是很好。

“这几日我去老夫人那边请安,老夫人话中明里暗里都是对为娘的敲打,说让你少去招惹姜姑娘,很明显,老夫人这是已有不满。”

“这几天,若是裴砚忱还是常在府中,就只能先等等再说。”

裴淮州瞥向那些被推到一旁的香料,“母亲在配什么香?”

赵氏没细说,只道:“都是你日后能用到的香,当然,要在催情香得手之后,这些香才有用武之地。”

姜家那姑娘看着乖,但到底接触得少,谁也不知真正的性子如何。

等用催情香生米煮成了熟饭,若是那姑娘不好掌控,她总得提前做些打算。

这香料,便是她的对策。

她研究了一辈子的香,曾经能靠着这些香锦衣玉食、成功进入裴府,将来自然也能靠着这香料,让那姑娘乖乖听话。

这天过后,府中暂时相安无事下来。

裴淮州收敛了很多,不再往姜映晚面前跑。

赵氏也如从前一样,在这后宅中敛去存在感。

而姜映晚则是一边等裴砚忱那边的结果,一边在碧水阁看那些从邺城带来的账本。

裴砚忱除了上朝,便是在翠竹苑处理公务。

行踪再固定不过。

直到六七天过去。

苦等多日的裴淮州终于等来了一个裴砚忱出府离京的机会。

这天午后,周靳快步跑进世安院。

对着前厅中的裴淮州说:

“公子,属下打听到,明日一早长公子就要离府,为期至少三天。”

裴淮州看过来,“消息属实?”

周靳点头,“属实。”

裴淮州扫过放催情香的地方,眼底深暗泛沉,“这两日多注意碧水阁的动静。”

周靳应声,“是,公子。”

……

为了不引人怀疑,也为了在事后彻底撇清自己的干系,裴淮州在裴砚忱离府后的第二天傍晚,趁着姜映晚去紫藤院和老夫人说话的间隙,着人混进碧水阁,将这枚催情香丸放在了焚着的香炉中。

在拿到这枚催情香丸的时候,裴淮州就在想该如何使用它,才能既达到目的,又能将自己清清白白地摘出来,不惹老夫人震怒。

若是他将香丸用在自己的院中,再派人用借口将姜映晚喊来,虽也能达到目的,但事后暴露的风险也是百分百。

她在他的院子里中药、又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但凡是个人都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但若是——

她在她自己院中跑出来,主动撞入他怀中纠缠他,届时再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老夫人再怎么不愿让姜映晚嫁她,失了身没了名誉,她也只能嫁他。

姜映晚从紫藤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黑。

她在紫藤院陪着老夫人喝了茶又用了晚膳,正想去梨花雕木软椅上坐一会儿,

岂料刚走到香炉附近,就觉得一股甜腻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姜映晚眉头蹙紧,下意识停步看向了玲珑香炉上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

最开始吸进鼻中的那缕烟雾,刹那间便顺着呼吸钻进了五脏肺腑。

庭院中紫烟端着茶盏过来,正要进门,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自家小姐问她:

“香炉中焚的什么香?”

紫烟不解,看了眼那与寻常并无二致的淡淡烟雾,回道:“就是平常用的香,小姐,这香有问题吗?”

姜映晚呼吸不自觉屏住。

然而最开始吸入体内的那缕甜腻的香气,仿佛在体内点燃了一把火。

由内到外渐渐升起一股来历不明的燥热。

再看向炉中烧得正旺的香,她瞬间猜到了什么。

来不及解释,第一时间迅速转身,来到门口,拉着紫烟就往外走。

紫烟一头雾水。

端着的茶盏“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碎片迸溅,四分五裂。

她顾不上地上的狼藉,见姜映晚脸色不对,本能地跟着姜映晚往外走,“小姐,怎么了?”

话问出口,她又想到方才姜映晚问她的那句话,紫烟反应得很快,福灵心至猜到了什么:

“是香有问题吗?”

可是这是裴府,谁能在守卫森严的裴府动手脚?

那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也是姜映晚在想的问题。

只是很快,那香的药性就剧烈起来。

最开始的那缕若有似无挠痒般的燥热,短短片刻,便急剧到难以压制。

就像有千万只密密麻麻的蚁虫在啃咬,体内那股骤然翻腾的热浪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姜映晚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好在紫烟眼疾手快扶住她。

“小姐!”

姜映晚呼吸又急又快,纤细的指尖被她狠狠掐在掌心,试图以疼痛来保持清醒。

不知是方才香炉中的香雾残留的药效,还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哪怕跑出了房间,在院子里依旧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体内的异样越来越强。

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这香是何人所下,只撑着最后的意识,催促紫烟迅速扶她去老夫人的紫藤院,并派人将这边的情况提前通知老夫人一声。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身在裴府,紫烟也是慌得厉害。

尤其当她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的温度几乎烫手时,她急的快要哭出来。

姜映晚强撑着最后的力气与清醒,带着紫烟往碧水阁外面跑去。

她走得跌跌撞撞。

但片刻不敢停下。

这香的药性诡异,她难以想象她下一秒会在这种药性的掌控下做出什么事。

只能不断往外跑,不断往紫藤院的方向跑。

天色彻底黑下来。

府邸中廊檐下悬挂着的琉璃盏灯接连亮起,驱散了部分昏暗。

从姜映晚回碧水阁,裴淮州就一直藏身在碧水阁附近,这会儿见她慌乱地往外跑,他缓缓从廊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黝黑诡谲的暗眸紧锁着青石路上那抹仓促往外跑的纤细踉跄身影,不慌不忙地朝她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余光却瞥见远处走来的一抹墨色身影,他脚步骤然停住。

不可置信地朝那边看去。

视线中,身形挺拔冷硬、周身气息疏离淡漠的人不是裴砚忱还能是谁。

裴淮州眼底卷起惊天骇浪。

手掌顷刻间攥紧,冷眼朝着身旁的侍从周靳看去。

周靳也是同样意外。

他明明多次确认过,裴砚忱最早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谁能想到,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了裴府。

裴淮州气息沉冷得厉害。

眼底怒色与慌乱交织。

但现在,不是他问罪周靳的时候。

裴砚忱突然回府,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尤其催情香丸已下,姜映晚也中了药,若是被人查出来……

裴淮州下颌紧紧绷着。

慌乱之下,强行稳住心神,第一时间吩咐周靳:

“快去!立刻让人去把碧水阁中的催情香处理掉!”

而侧前方,姜映晚已经快走到垂花门。

垂花门附近的灯盏没那么多,只有零星几个装饰用的棱角灯。

浅淡的光晕,虽能勉强看清路,但不足以看清人脸上的神色。

姜映晚体内的药性几乎快要发挥到极致,头晕目眩意识越来越模糊不说,全身也绵软得厉害。

就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

随时可能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

她唇瓣被她咬的出血,指尖也深陷肉中,眼前的视线晕眩中透着水汽,一双湿漉漉的清眸被催情香的药性逼得泛红。

紫烟努力扶着姜映晚。

边搀扶着她往前,边仓惶地回头往后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草木皆兵,刚刚她好像,在身后听到了很沉重的脚步声。

从碧水阁离开没多大会儿,派去通知老夫人的小丫鬟已经跑到了紫藤院。

很快,整个裴府后院混乱起来。

姜映晚似乎听到了很多杂乱的声音从紫藤院的方向传来。

但她实在没了力气,在走到青石路尽头时,身子绵软跌倒之际,一个不留神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冽又有些熟悉的气息顷刻间钻入鼻间。

姜映晚全身烫得像要烧起来。

最后一丝残存的本能告诉她要迅速从这人怀里出来,但那如烈火般的药效却让她做不出动作。

紫烟乍然见到在此时出现的裴砚忱,狠狠惊了一跳。

她下意识想扶着自家小姐往后退两步,但还没用上力,就见素来淡漠疏离的裴大人,主动搂住了她们小姐的腰。

紫烟惊得眼睛睁圆。

正要开口,却见裴砚忱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姜映晚,修长冷白的手覆上了她额头。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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