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飞机上，看着窗外的云层，我思绪忍不住飘忽起来。
跟林溪寒朝夕相处了五年。
我始终觉得他对我是有感情的。
他会在我生气的时候挑很多礼物哄我开心。
会在我难过的时候轻轻摸着我的脑袋安慰。
会在我被男生表白的时候站出来替我拒绝。
他也曾为我打破了无数次自己的原则。
五年时间，我一直是他身边唯一的异性。
我以为表白后我们会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痴心妄想。
等我飞机落地，陪我长大的哥哥就成了另一个人的丈夫。
成了另一个女人的依靠。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
短暂的相识相伴后，距离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彼此的生命里。
再也不见。
其实十八岁生日那晚，我还有个秘密没告诉他。
我不是从被他带回家照顾才开始喜欢他的。
早在很久之间，在我认识他的那刻起，就在喜欢了。
小时候我追着他玩，追着他闹。
吵着要玩过家家，要当溪寒哥哥的新娘。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玩笑。
可只有我知道，小孩子嘴里没有玩笑。
爸妈出事之后，我以为我会被抢遗产的亲戚从别墅里赶出去。
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靠近他的机会。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他。
我从来没有那样绝望。
直到他出现在我面前，帮我保住爸妈的遗产。
给我留下最后一丝念想。
他说房间里的一切都不会变，只要我想家，就能随时看看。
但以后，他的别墅也是我的家。
他就是我的家人。
他会永远站在我身边，会永远支持我的一切。
懵懂的心在那一刻骤然停跳，呼吸都漏了几秒。
后来他也没食言。
在所有同龄人都拼命学习考试的时候，我在学摄影。
在所有人都忙着假期冲刺补习的时候，我跟着他旅游。
我不是没担心过成绩。
可他说，比起学习，他更想让我快乐。
他挣的钱足够养我十辈子不愁吃喝。
以后想上学，就送我出国。
那时候我听见这句话，头摇的像拨浪鼓。
我不想离开他，我舍不得。
可今天，却主动上了去国外的飞机。
我终于明白，所有承诺都有期限。
当时说的再真心，到这一刻，也成了泡沫。
他是这样，我也是。
他带顾嫣回到我们的家里时，我甚至不敢追问他。
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真的爱吗？
我生怕听见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既然决定了要离开，过去的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6
飞机落地，我擦了擦脸上干涸的泪痕。
拖着行李走了出去。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离家这么远。
可或许，这已经是未来五年最近的距离。
我不知道会跟着老师去哪里拍摄。
或许是南极，或许是深山。
总之，不会再回国。
他曾亲手给我养出的翅膀，现在终于要脱离他独自飞翔了。
也许相比起房款，我的消失，才是对他最好的新婚礼物。
还得感谢他烧掉那些照片，不然恐怕我都不能下如此大的决心。
打开手机准备寻找打车去学校的地址时。
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几乎要脱手而出。
一连串数不清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红色爱心的备注格外刺眼。
我跟林溪寒的聊天框最后一条信息截止于我十八岁生日那晚。
后来就没再联系过。
我以为他结婚后会为了顾嫣删掉我的联系方式。
却不想离开了，竟然能收到他的信息。
他发了疯地问我在哪。
让我给他发位置，要过来接我回家。
他说让我别闹离家出走，别再耍脾气。
他耐心有限。
不等我回消息，他质问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怒意。
“舍得开机了？在哪？给我发位置，要么你自己滚回来，要么我去抓你回来。”
“给我扔一张卡什么意思？谁同意你卖房子？当时我留下房子不是为了让你任性的！”
泪水涌出眼眶，我忍下鼻尖的酸涩。
“不用了，我已经走了，不会再回去。”
“房子是我爸妈的，卖掉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没关系。”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是真心的，哥，凌寒哥。”
最后几个字我咬的很重，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
拉黑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上车后，我清空未读的消息，才有时间看一眼国内的新闻资讯。
林氏总裁的婚礼在热搜上热度居高不下。
我手指抖了半天。
最后还是没勇气点开看。
可能是无法接受亲眼看见他成为别人的新郎吧。
也可能是自己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我转头看向窗外发呆，老师的电话却忽然打了进来。
“若瑜，到了吗？你没跟家里说你出国吗？怎么你哥哥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我愣了两秒。
“我哥？他联系你了？他怎么会有你的手机号？”
老师语气满是疑惑：
“他从开学就跟我有联系啊，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学校，让我没事多照顾照顾你。”
我沉默下来，心里溢出的点点欣喜迅速被自嘲取代。
他不过是拿我当妹妹，做的一切也是对家人的关心而已。
我摇摇头甩开不该有的思绪。
“您没告诉他我去哪的事吧？他其实不是我亲哥，之前一直麻烦他，挺不好意思的，已经说清楚了，该还的恩也还了，后面他不会再管我了。”
老师似乎有些诧异。
低声呢喃：“他的态度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行吧那你自己在国外小心一点，直接去我给你联系好的地址，那边有老师接你。”
老师最后也没说清楚有没有告诉林溪寒我的位置。
怕多问让他怀疑，道谢后，我挂断了电话。
7
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林溪寒的意思。
明明嘴上说着拒绝我的话，眼神也满是厌恶。
可他的一举一动，却全然相反。
我强压着没让自己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下车后直奔学校报道。
办完手续，却接到一通来自国内陌生号码的电话。
是顾嫣的声音。
怨恨而委屈。
“你为什么非要在婚礼当天走？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的婚礼，毁了我的一切？！”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我喜欢溪寒有什么错？你还年轻，你是溪寒的妹妹啊！为什么非要和我抢？”
我被她质问的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毁了婚礼？抢？什么意思？婚礼怎么了？”
听见我不知情，她激动到情绪失控，尖声嘶吼起来：
“婚礼取消了！取消了！你不知道吗？你装什么？”
“你离家出走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你成功了，你赢了！我彻底成了小丑，成了婚礼上的笑话！你知道这场婚礼我等了多久吗？我等了五年！”
“五年前就因为你的出现，他拒绝了我恋爱的请求，说要照顾你，五年后，又因为你的消失，他取消了我好不容易求来的婚礼！”
“新郎当场逃婚，你毁了我的一辈子！你让我变成了别人口中一辈子的笑柄！沈若瑜，我恨你！”
发泄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留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心脏几乎跃出胸腔。
我不敢想，不敢猜。
我怕答案不是我期待的那样。
婚礼的事他们明明一起筹备了那么久。
怎么会因为我的消失突然改变呢？
想到林溪寒口中冷漠的话，坚定拒绝的表情。
我自嘲地笑了笑。
他作出的决定，不可能因为任何人改变。
当时拒绝顾嫣恋爱的请求，大概也只是拿我当借口。
可这次的婚礼........
我止住发散的思绪，不敢细想。
正准备离开时，老师叫住我。
“若瑜？是叫这个名字对吧？我看过你的作品，你的摄影技术比我想象的更优秀！”
“明天我们就有一趟飞法国的实地拍摄课程，你也一起吧。”
我点点头答应下来。
等老师离开，自己回了宿舍里放行李。
没了林溪寒，我连生活费都要兼职赚取。
幸好这边的同学都很热情，听见我要兼职，给我推荐了不少门路。
我选了个自己喜欢的工作联系应聘。
店长很爽快，让我先帮几个小时的忙。
按小时给我计价付钱。
小时候被爸妈养着，长大后有林溪寒养着。
我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兼职，竟然会让我累的晕头转向。
直到下班才有时间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来。
打开屏幕，上百个林溪寒助理打来的电话。
8
我跟他的助理关系不错。
之前林溪寒不让我吃零食，都是他偷偷给我买。
林溪寒不让我玩的，也是他偷偷带我去玩。
想到这些，我给他回拨过去。
但想象中的声音没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林溪寒愤怒到极点理智崩溃的质问：
“你真是长能耐了，拉黑我的号码？现在把我账号加回来！就给你一次机会！”
我一句话没说，猛地按掉了电话。
回到宿舍，却收到助理发来的消息。
完了完了，这次你真闹过了，我从来没见过林总那么生气，已经买机票了，你自求多福吧。
我看着屏幕上的字眼怔愣两秒。
满不在乎地回了句“没事”。
不过是相处太久的截断反应让他不习惯吧。
五年，就算是养了一只小猫小狗忽然不见也会难受。
何况他是拿我当亲妹妹。
等他反应过来，只会庆幸自己摆脱了我这个累赘。
明天就要跟老师去法国了，不出意外的话，我跟他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
第二天飞机落地巴黎。
我马不停蹄地跟上老师的脚步拍摄。
忙了几个小时才有时间抽空休息。
却看见昨晚兼职的店铺老板给我发了条信息。
有人来店里找你，说是你哥哥，看起来很着急，你给他报个平安吧。
一瞬间，我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
追了林溪寒五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追着我跑。
我心情复杂。
选择性地忽视了老板的提醒。
不停安慰自己。
没事，林溪寒不过是从来没被人忤逆过。
现在不甘心才会生气。
一切都和感情没关系，回去只会重蹈覆辙........
我买了杯咖啡强撑着精神。
连休息时间也不停地在拍摄场地周围转悠，用老师教的构图技巧练习拍摄。
一刻都不敢停歇。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安。
又为什么期待。
老师以为我是学习刻苦。
欣慰地当众夸赞我努力。
我强扯出笑意，掩盖自己狼狈的羞愧。
但伪装出的镇定却很快就被来人揭穿。
同学的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他以为自己偶遇了什么国际超模，拿起相机对准一个方向疯狂拍摄。
其他同学也纷纷凑了上去，很快就围成一个小圈。
我不想落后，用力挤到最前面，手忙脚乱地举起相机准备按下快门。
下一秒动作却僵在原地。
林溪寒一袭黑衣出现在我面前，脸上风尘仆仆，冷峻更胜从前。
笑容里带着危险的怒意。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9
我被他一路提着领子揪进咖啡馆。
头低得像个鹌鹑。
两个人相对而坐。
沉默良久。
直到他打开手机放出一张照片，将手机摆在我面前。
画面上，别墅里的玩偶已经重新摆放整齐，连姿势顺序都和我离家前一模一样。
我惊讶地抬起眼睛，眼眶隐隐泛出红色。
他沉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和不能发泄的无奈。
“已经洗好了。”
“沈若瑜，你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在干什么？”
我自嘲地笑了笑。
“你当然知道了，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没有秘密。”
“你很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对吧？”
“这五年看着我在你面前小心翼翼，是不是很好笑？”
本质上来说，我跟顾嫣似乎没有区别。
她单相思着林溪寒，我也是。
她至少能在众人面前和他手挽着手举办婚礼，可我只能一辈子叫他哥哥。
委屈的情绪淹没胸腔，我声音隐隐有些颤抖。
似乎是不悦我又一次提起那些事。
他不耐烦地皱紧眉头。
“我说了，我一直拿你当妹妹，跟我回去，别闹了。”
我深吸口气，坚定道：
“我不会回去的，爸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从来都没有哥哥。”
“你养我五年的恩我已经还了，都在那张卡上，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这不是正好如你所愿吗？”
“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亲眼看着你结婚，自己会作出什么事情，你也不想背上道德的骂名吧？”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他对峙。
林溪寒目光里有瞬间的愕然。
转而迅速染上恼怒。
碍于周围都是我的同学。
他不能发作。
气到爆炸，也只能装的云淡风轻。
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他气极反笑。
“结婚？婚礼都取消了我结什么婚？妹妹都失踪了，我哪有心情结婚？”
“本来是为了罚你让你清醒一点，没想到到头来罚到自己身上了。”
他唇角勾起冷笑，表情可怕得有些渗人。
因为顾嫣那通电话而产生的猜想忽然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亲耳从他口中听见真相。
我的心脏因为他这句话疯狂跳动起来。
可面上依旧强装着冷静。
他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声音里隐隐带着威胁，咬牙开口：
“婚礼已经取消了，我不结婚了，你总能跟我回国了吧！”
想起那些被他烧掉的照片，我闭上眼坚定地摇头。
要是回国，我的下场也不会比照片好半分。
他耐心耗尽，气的双眼猩红。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保证以后不会让顾嫣出现在你面前还不行吗？你别太过分了！”
他被拒绝后没来由的愤怒让我摸不着头脑。
下一秒，我忍不住问出自己憋了很久的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是你自己拒绝了我，说你有你的生活，我离开给你们腾地方，不好吗？”
“你为什么非要我回去，我回去能改变什么事实？你依然不会答应我，依然会因为表白的事一辈子跟我保持距离，既然这样，我们在一起和分开，有什么区别？”
他眼神有些慌乱。
我沉寂的心脏却忽然激动起来，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还是说，你也喜欢我，但你放不下哥哥的身份不敢承认这个事实？”
10
“闭嘴！”
他咬牙低吼，声音里带着秘密被人揭穿的羞恼。
看着面前爱了五年的男人，我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脸上湿润起来。
我伸手抹了一把。
想不想跟他回去，想不想再最后为自己赌一把？
我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答案。
只要他喜欢我，身份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可以瞒着世俗偷偷爱他，等到他愿意低头爱我的那一天。
我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我想，圆满的距离我并不遥远。
我没再问顾嫣的事情，打开手机给我们订了回国的机票。
心底掩藏不住的雀跃让我五官都飞了起来。
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激动。
他没说话，静静看着我的动作，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我订完票，他替我去跟老师解释了半天。
又打车带我去机场。
一路无话，可甜蜜的气泡却在我心底翻涌。
他去机场取票办手续的时候，我收到一个顾嫣发来的文件。
打开看了一眼，整个人立刻僵在原地。
接着，顾嫣发来消息。
现在知道他为什么跟我结婚吗？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你吗？
识相点吧，你们永远不可能！既然这次离开了，就一辈子都别回来了！
你们注定了只能是仇人！认命吧！
泪水顺着眼眶奔涌而出，点点滴滴掉落在手机屏幕上。
我看了一眼林溪寒的背影，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机场。
出去后，我扔掉了自己的电话卡，重新换了国外的号码。
打车重新回到拍摄的场地，跟老师汇合。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跟老师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解释了我有苦衷，求他帮我隐瞒行程。
他一口答应下来。
我紧绷的神经才勉强放松。
在隐蔽的角落里蹲了两个小时，终于看见林溪寒的身影。
他脸上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慌张。
追着我的每一个同学问了半晌。
都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我看着他绝望，看着他灰头土脸地离开。
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强撑着精神完成一天的拍摄工作。
回到酒店时，我又一次打开了顾嫣发来的文件。
上面清楚地写着，我爸妈出事，是他们自己造成的。
他们筹谋了很久，想对林溪寒的父母动手，想吞并林家的公司。
只是最后被林叔叔识破，偷梁换柱之后，爸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在意外事故中双双身亡。
这一刻我才明白。
为什么出事之后林溪寒领养我这么大的事，林叔叔和阿姨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也没回过林家的老宅。
恐怕林溪寒为了领养我，早就跟他们翻脸了。
五年了，他从来没跟父母联系过一次。
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怪不得他看着我时经常出神。
露出纠结的神色。
那时候我看不懂他。
但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我拖累了他五年，害他跟父母反目。
现在竟然还毁了他的婚礼。
可他还想接我回家。
他对我付出的一切都是真心的，因为他爱我。
可他拒绝我也是真心的，因为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关。
后来，我自觉地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看着他重金发布寻人启事。
看着他跟顾嫣反目成仇。
看着他急到发疯。
都没再出现。
我始终跟他保持着又近又远的距离。
既不会被他发现，又不会失去他的消息。
半年后，林氏集团投资了一场摄影大赛。
我意外地在参赛人员里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参赛的作品，是当时他说烧掉的照片集。
他骗了我，将照片偷偷保留到现在。
可比赛结束，我依旧没出现。
他替我领了奖项。
在记者问起摄影师和他的关系时。
他说，沈若瑜，是他的未婚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