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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路荆棘无删减全文

庹政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从实验大楼出来,叶三省不顾热浪熏人,直接开始小跑。贾茂晋和古教授都不是他今天下午计划要见的人,这么一耽误,得赶快赴约。虽然,他在去实验大楼的时候,就给她发了短信说明情况,虽然,即使迟到,她也不会像一般的女孩那样计较约会的时间的。她叫陆多多,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喜欢他的女同学。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发现陆多多经常出现在他身边,总有理由,后来她进了学生会成为干事,有了更多一起做事的机会。轻而易举,他就觉察到了陆多多的好感,不是那种撒娇斗气过分要求等女孩常见的方式,而是通过过于关心生活,努力配合工作的行为,虽然陆多多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能够看出异常,但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得到。一度叶三省有些困惑。他认真问过自己,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暂时不会考...

主角:王大路叶三省   更新:2024-11-29 17: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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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大路叶三省的女频言情小说《官路荆棘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庹政”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从实验大楼出来,叶三省不顾热浪熏人,直接开始小跑。贾茂晋和古教授都不是他今天下午计划要见的人,这么一耽误,得赶快赴约。虽然,他在去实验大楼的时候,就给她发了短信说明情况,虽然,即使迟到,她也不会像一般的女孩那样计较约会的时间的。她叫陆多多,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喜欢他的女同学。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发现陆多多经常出现在他身边,总有理由,后来她进了学生会成为干事,有了更多一起做事的机会。轻而易举,他就觉察到了陆多多的好感,不是那种撒娇斗气过分要求等女孩常见的方式,而是通过过于关心生活,努力配合工作的行为,虽然陆多多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能够看出异常,但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得到。一度叶三省有些困惑。他认真问过自己,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暂时不会考...

《官路荆棘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从实验大楼出来,叶三省不顾热浪熏人,直接开始小跑。

贾茂晋和古教授都不是他今天下午计划要见的人,这么一耽误,得赶快赴约。

虽然,他在去实验大楼的时候,就给她发了短信说明情况,虽然,即使迟到,她也不会像一般的女孩那样计较约会的时间的。

她叫陆多多,他的同班同学,一个喜欢他的女同学。

大一下学期开始,他就发现陆多多经常出现在他身边,总有理由,后来她进了学生会成为干事,有了更多一起做事的机会。

轻而易举,他就觉察到了陆多多的好感,不是那种撒娇斗气过分要求等女孩常见的方式,而是通过过于关心生活,努力配合工作的行为,虽然陆多多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一个同学能够看出异常,但彼此之间能够感应得到。

一度叶三省有些困惑。

他认真问过自己,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暂时不会考虑恋爱和婚姻,至少在事业走上正轨之前,不能因此影响他的人生计划。

更重要的,他不喜欢她。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她不漂亮。

他承认自己不够超凡脱俗,也是一个普通的男生,喜欢那些靓丽,带有光芒的女孩,陆多多太普通了,而且性格沉静,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搭档,但不是一个令人心动的情侣。

第一次,他没想处理其它事情总能找到一个干脆妥帖的办法,他犹豫起来,一直拖到现在,毕业。

他了解她,如果他一旦对她说明,肯定会伤她的心,很可能,除了必须一起上课,她会避开在校园跟他碰面。

她是那种看似温和,内心坚强的女生,在这一点上,她和他完全相同。

所以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如何跟她告别。

但肯定是要告别的。无论如何,她和他同学四年,又一起在学生会做了那么多工作,算是他在学校接触最多的几个同学之一,不辞而别他做不出来,也不是他的风格。

他到达有间咖啡馆的时候,看了下手机,超过约定的时间已经半个小时了。

陆多多毫不意外地坐在那个靠窗的座位。

并不是什么他们固定的座位,只是他们在那里谈过几次工作,基本都有其他同学在场,但叶三省推门进去,一眼望向那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就是这样,小心地珍藏着他们一起的点点滴滴,并且把它当成一种信仰。

他走过去,坐下,笑着说:“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陆多多笑着抬头看着他,摇摇头,拍拍面前摊开的一本英语小说,说:“没关系。反正我拿着书。你也不用这么急,这么热的天,可以慢慢过来。”

陆多多是学霸,可以保研就在学院继续学习,但她选择考了省城一所大学跨专业的研究生,——这可能是她目前唯一让叶三省佩服的地方,他在校外兼职的时间太多,没有办法专心学习。

“你还有的是书读,反正你喜欢。我就不读了,可能从此以后,我都不会再这样读书了,我要工作了,要进入社会,要成为上班族了。”

服务生过来,叶三省叫了可乐加冰,感受着咖啡馆的冷气,心气慢慢稳定下来。

然后,他发现今天陆多多穿了一件浅黄的短袖,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应该是新衣,跟她白晳的皮肤挺配。

“其实你也可以成为学霸。你比我们都聪明,只是你心思不在读书上。”陆多多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说。

叶三省在心里苦笑。

他就怕她这样。他不想她关注他,了解他,甚至讨厌她关心他。

“我要走了。约了今晚的车。很高兴在大学认识了你,我们在一起学习,共事这四年我很高兴,谢谢你以前对我工作的支持,非常感谢。”因为古教授影响了他,所以他过来的路上临时决定换一种直接的方式表示。“做为实实在在的感谢,我向你承诺,你以后遇上什么困难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随时打我的电话。甚至,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立刻赶到你的身边帮忙,哪怕我在婚礼上,都会。”

他微笑着看着她,半真半假地说。

陆多多怔住。

她不会被他这种看似玩笑的表情欺骗,她太了解他了。

而且,她还知道他今天应该接到了通知,那么,他是要按照他那古怪的理想,大步前进了?

或者说,他和她,今天后,有可能不再相见?

或者,这就是他约她见面的原因?

她迟疑半晌,看着他慢慢地说:

“你应该给你的承诺加上三次,这样你就是情圣杨过,我就是灭绝师太了。”

她的声音很小,却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决。

这一次,轮到叶三省怔住了。

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没有说她是郭襄,而是说她要做灭绝师太。

叶三省的心一下乱了。他可不想承受如此之重的情感。做过的预案,似乎一个也不恰当用在这时。

“你去过师大吧?”他无可奈何地转换话题。

“当然去过。我就是师大附小毕业的。”

“我小学是在镇上,初中才到县城。”

“我听你说过。”

“我们那儿的县城中学,跟你们附小相比,也差十万八千里。那是省城啊。”

“你也说过。”

“我们县城中学,八个学生一个宿舍,我也跟你说过吧。”

“说过。我们一般是三个四个同学。”

……

他们之间刚才绷紧的情绪慢慢放松,身子靠近了些。

叶三省闻到了隐隐约约的清香,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微苦,令他想到暴雨后初晴阳光中的青草地,是她的体香吗?

她总是这样善解人意,温婉可人。

哪怕是心情不好,她也会克制自己,不让他们之间尴尬,营造和谐。

真是好女孩啊。

台湾漫画家朱德庸说过,女人如果不性感,就要感性;如果没有感性,就要理性;如果没有理性,就要有自知之明;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她只有不幸。她的确是不性感,也不走感性的路线,但是她理性和自知,这样的女孩,不就是王道士所说的贤妻良伴吗?

可是,一个男人往前走,他总会遇到很多可爱的女孩啊,他是不是不应该很早很早就在一棵树拴住呢?

易老色曾经振振有辞地宣称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理论:男人不应该要一个太平常或者是太漂亮的女人。如果相貌太平常,就不可能让自己的丈夫得到乐趣,如果她太漂亮了,又可能让别人的丈夫得到乐趣。

可是,这理论未必正确吧?这世上大多数自信的男人,都会觉得自己应该有一个匹配的漂亮女性,而不是因为安全而留下遗憾吧?

叶三省脑海中像是有两个人拿着刀在互砍,每一刀都让他难受。

可是他对面的陆多多,心里更加凄苦。

进入大学开始,她就开始憧憬,将来会有一位什么样的男生走在她的身边,陪着她走在书香弥漫的校园,走过绚丽多彩的青春?她曾经在网上看过见网友投票,一生中最想嫁的四个极品男人分别是庄子,范蠡,项羽和周瑜。

她认真地分析过:庄子太消极,她不太喜欢,至少年轻时她不会喜欢;项羽太英雄,属于那种只可远观却不敢走近的大人物,不是她能够驾驭;周瑜气量小,一心只在建功立业,忽略其它;只有范蠡,出能助济天下,退则不负情深,胸怀宽广,睿智风流。

而且,范蠡是商人。

她从小的环境,接触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官员,感觉他们很大部分人都是在演戏,唯唯诺诺,平庸得毫无锋芒,自然而然地,她看不起这类人,也不喜欢。而现在,马云王健林是全民偶像,王思聪是国民老公,她觉得她将来喜欢的人,也应该是一个叱咤商场的风云人物,是一个商人。

然后,她遇到了叶三省。

第一感毫不起眼:普通身高,普通长相,说话带一点小城口音,普通话尤其可笑,比所谓的川普还要川普,衣着寒碜。

可是不久,第一学期还没有结束,叶三省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小城口音消失,普通话水平提高很快,衣着整洁,常常西装革履地来上课,她仔细观察过,都不是廉价的品牌。

这不算什么。

她听说他在外面勤工俭学,这样的同学学校有很多,学校在校内也组织了多种多样的学习与实践项目帮助家里贫穷的同学,但是第二学期文学社组织一次踏青采风活动,叶三省赞助了一千五百元。

然后她发现在她参加的所有社团里,都有叶三省的身影,而且时有赞助,然后她发现,叶三省虽然相貌普通,但是言谈举止沉稳得体,做事周到细致,配上挺直壮实的身体,专注有神的眼神,另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然后,她发现有不少的女同学都对他有好感,甚至包括其它学院的学姐。

然后,她加入了学生会,成为他领导下的一位普通干事。

然后,她更多地发现他的优点,感觉他的吸引。

然后,她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本来很普通的男同学。

然后,她发现了他更多深藏的秘密。

女演员凯瑟琳·赫本说过,平庸的女人要比漂亮女人更了解男人。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们跟男人接触较少、不受重视的缘故,很多时候很多场合,她们只能默默地退在旁边观察。陆多多有部分原因如此,还有部分是因为她比别人走得更近,观察也比别人用心。

她发现他从大一开始,就不再以勤工俭学为主,很多机会都让给其他同学,更多的时候,他在外面经商。

无论是利用同学跟外面信息不对称的倒买倒卖,还是投资合伙经营烧烤店,网吧,体育用品店和贡城社区论坛,他都做得得心应手,风生水起。

这本是应该让她非常高兴的事,但是不久,她就发现,他志不在此。

他经商,只是一种尝试,一种体验,一种真正的社会实践。

她发现他偷偷地看《政府太累》《行政成本与有限责任》《潜规则》这些完全跟学院课程无关,跟商业关系不大,也跟他年龄完全不匹配,倒是跟她父亲的研究接近的书,他还关心时事,看新闻联播,化名在微博上参与各种热点的讨论。

她醒悟过来,他的理想是:

从政。

有好一阵,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点。

若有所失?释然?莫名期待?随其自然?

至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她喜欢的男同学的志向。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喜欢并不因为发现了他的秘密而减少。

她依然喜欢这个人。

她想和他在一起。虽然,现在还不能说永远。

无数次躺在宿舍床上或者坐在教室发呆的时候,她都想象她和他漫步校园或者静静地坐在图书馆,可是,她的性格她的家庭她的成长阻挡了她迈出那关键的一步。

——或者,即使她不那么保守那么胆怯那么骄傲,他也可能不会接受她。

她就那么痴痴地等着他走近她,痴痴地陪着他做那些她本来觉得有些无聊的工作。

后来,她终于明白,他可能永远不会向她表白,如她所愿,可是,她也无法主动,甚至,还要努力地掩饰自己情感。

就这样,一直到现在。

然后上午,接到他的电话。

然后,她就明白了一切。甚至不用刚才那些废话和非废话。

——她其实早就可以离校了,她其实一直是在默默在陪伴着他,等着最后结果。

她忍着内心的酸楚,漫漫地陪着他尬聊,然后,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有好一会,叶三省抬起头,决定结束这次约会。

拖泥带水不是他的风格。

他虽然做事细致,可是一旦确定计划,就会毫不犹豫去执行。甚至,有时候考虑未必周详,他也会决定去做。王道士总是说,大多数时候,做对做错,都比不做好。

“好吧,那我先走。我还有一些朋友要告辞。”叶三省笑笑:“反正我给你承诺了,随时等着你召唤。”

他站起身。

“等等。”陆多多伸长身子叫住他。

“我父亲……他是组织部长,你将来,需要……我的时候,也可以召唤我。”

她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这一句话似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气才说出来。

叶三省的身子一僵,然后立刻就恢复了神态,微笑着说:“好的。”

他转过身往门口走去。

他尽量放缓脚步,走得稳定一些,可是他感觉得到双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虚。

他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脑海中一直在想:一个组织部长的女儿,值不值得他放弃某些坚守的原则?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没有说她父亲是哪儿的组织部长,慌乱之中,她也忘记了说。

甚至,他还忘记了像他以前一惯的那样,买单。

陆多多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挺得笔直的背影,心中充满无助和凄凉。

可是她再也没有勇气叫住他。

刚才,说出她的父亲,已经让她倍觉屈辱,可是他居然还是那样微笑着镇定离去,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卑微,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没有勇气坦然面对他了。

她发了很久的呆,直到服务生端着叶三省叫的可乐加冰过来。

他进来到离去,没有超过十分钟。


凡事预则立。

叶三省坐在床上,再次把今天要见的人做了最后排列,推演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准备的说辞应对,然后起身,从衣架上拉过T恤套上。

这是他的习惯。

这种习惯从他进入大学时就有。

或者说,是从他小学被王道士收养,在这个“古怪”道士引导熏陶,潜移默化,最后养成这种具有某种强迫症的习惯,用易老色的话说,是“优柔寡断,浪费时间”,而王大路刚钦佩地形容为“多谋善断”。

易老色和王大路都是叶三省的室友。易老色真名易涛,自诩为泡妞高手,大学四年,千挫百折,一个正经的女友都没有过;王大路叫王洪,是体育生,身体壮实,思想简单,家里有矿,为人大路。

叶三省也有绰号,叫“面团”,形容他性格温和,做事保守。

倘若姓名主要是父母对孩子的期许,那么绰号则是别人对你的评价,而且这种评价很多时候一语中的,入木三分。

但是“面团”,显然只是叶三省性格和做事的一部分,或者说,是别人被他表现出来的部分迷惑了。从大学开始,叶三省隐藏了性格中某些尖锐的部分,按照王道士的指引,开始他的人生,成为“面团”。

这不具有恶意,而是一种自我保护,或者说,是用来掩饰某种强烈进取思想的行为方式。

他对着挂在进门墙壁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再看看挺直的裤线,锃亮的皮鞋,满意地点点头,迈步出门。

上午接到江城组织部的电话,马上加了那个李干事的QQ,被拉进群报到,然后无法控制自己打开江城人事局的网站,对着自己名字发了会呆,然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平复一下心情,开始确定接下来要做的事。

收拾行李。

但他的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收拾的。衣物不多,笔记本电脑早送给了一个新生老乡,十分钟足以打个小包完事。

然后,考虑要见的人,或者说,是告别。

他在这所学校,这座城市生活了整整四年,虽然已经学会隐藏和控制自己的情感,但是有几个人,在离别之前,他觉得应该跟他们进行某种告别。

这所学校叫西川轻化工大学,二本,正在申请一本。这座城市叫贡城,以产盐著称,因为其中一口盐井为朝廷的贡井而得名,跟轻化工大学在全国高校的重要性一样,排名中下,四线城市。

他看过某位作家说过一句话,常常,一座城市可以简化为一个人,对他来说,这所学校,这座城市,这四年的大学时光,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简化为他现在准备告别的几个人。

所以他特别准备了一下,从衣着到各个方面,希望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美好的印象。

他约了今晚离开的车,是一个朋友,正好要去江城。

从此一别,如隔山岳。

走过空空的走廊,大部分宿舍的门都关着,想来那些同学都已离校,奔赴各自的城市和工作,奔赴属于他们的人生。

下到一楼,走到宿舍门口,午后的太阳在一米外布下整齐的光阵。

天真热。

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是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叶三省有些后悔应该带把伞,虽然这会被学弟们耻笑,吸了口气,正在硬着头冲出去,一人叫他:“叶团,怎么,又有什么军国大事?”

贾茂晋。

叶三省不用看都知道。

他那浑厚,低沉的嗓音和深情,优美的歌声,具有强烈的辨识度,在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

不仅歌唱得好,还是学霸,一表人才,很多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同时,也是叶三省的“领导”。

人文学院学生会,贾茂晋是主席,叶三省是副主席。学校学生会,贾茂晋还是主席,叶三省是社团部部长。

外人眼中,他们和睦相处,配合默契,但是他们彼此知道,心中充满对对方的轻蔑:一个是仗着家里权势的纨绔,一个依靠厚脸皮获得不正当的荣誉和利益。

所以从大一院学生会换届开始,直接当选学生会副主席的贾茂晋就不断为难仅仅是学生会干事的叶三省,后来一起进了校学生会,这种为难更加变本加厉,甚至有时因为愤怒而变得不加掩饰,全靠着叶三省的“好脾气”和伪装,才能够把两人的“和谐”关系维持到现在。

叶三省面团的绰号,只在最初班上同学中流行过,二年级后,叶三省在同学中的威望,就不逊于高高在上的贾主席,除了少数几个好朋友,就不再有人这样称呼了。

此时此刻,再加上这种语气,毫无疑问是一种故意的羞辱。

但是叶三省此时的心情,完全不想回应这突如其来的挑衅。

——贾主席不在他准备告别的名单上。

他在大学一年级就确定了他跟贾主席的关系:忍让,妥协。如果可能,合作和利用。

有些人……此诚不可与争锋。

他很早就明白,这世上充满不平等,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和接受。对他来说,最好的办法是敬而远之,实在不行,只能微笑配合。

这是他在这所学校,这座城市的最后半天,他不想招惹更多的人和事。

“贾主席。”

叶三省回过头,微笑着温和地招呼。

看见这张熟悉的脸,熟悉的笑,四年来一千多天面对的不变表情,贾茂晋本来准备充分的心情突然大坏,充满愤怒。

这是令他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一种表情,——叶三省笑的时候露出雪白的牙齿,像某种兽类。温情而残酷。

但他偏偏拿他没有办法。

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是他最大的敌人,哪怕他在他面前一直温顺地服从,低眉微笑,可是他知道,叶三省心中,满满是他的轻蔑和讥嘲。

所以他不断地为难他,利用手中的职权给他设置难题,剥夺本来应该属于他的荣誉和利益,有些是据为已有,有时是送给毫不相关的人。

两年多来把学校社团工作做得有声有色,在市,省和全国都拿过不少奖项的社团部长,没有在学校评过一次优秀,没有得过一次奖励,反而经常被批评,被苛责,被检查。

——幸好叶三省从一开始就明智而坚决地绝不经手任何一笔社团经费的使用。

有时候,夜深躺在床上,贾茂晋也常常用叶三省的名字来“三省”自己,他对叶三省是不是太过分了?

最后,他终于确定,这是嫉妒。

他妒嫉叶三省。

从大一几次交往下来,他就发现,每一次院里的活动,叶三省比他考虑得更周到细致,拿出的方案比他丰富精彩,每当需要同学参与,只要叶三省出面说服,没有不高兴地配合,任何学生会的事,只要叶三省接手,没有不办得妥妥当当,大家满意的。

而且叶三省从来不争功,不像绝大多数同学喜欢吹嘘,总是默默地做事,风头出面都让给他。这相当诡异。

贾茂晋寒假回家问过在省委工作的舅舅,这个人究竟想干什么。舅舅略一思忖,说所谋甚大而已。

所谋甚大?

贾茂晋不太明白,一个二本大学生,有啥可谋的?他通过辅导员查过叶三省的家世背景,一个来自小县城,父母早逝的普通农家子弟,想飞上天?

但是毫无疑问,叶三省比他能干,会做事,如果不是院里知道他的背景,院里学生会主席肯定不会是他而会是叶三省,学校学生会同样如此。

这让贾茂晋感到深深的羞辱。

如果说人世间还有一种感情要比爱情来得更为持久、热烈、深远,那便是仇恨。但是比爱情和仇恨更让人感受深刻的,却是嫉妒。

谁也想不到风光堂皇的贾茂晋会这样深刻地嫉恨一个“普通”的同学,谁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学生会主席会几年不断地打击一个他的下属。

嫉妒让他发狂,甚至失去理智,有时克制不住叠出昏招。

幸好,叶三省默默地承受了一切,绝不声张,更谈不上反击,有时还主动替失措的贾主席遮掩。

这一切,似乎跟叶三省那个绰号“面团”名符其实,任由贾主席揉捏,毫无锋芒。

但是,这丝毫减少不了贾茂晋心中的厌恶和嫉恨。

现在,毕业了,贾茂晋一直想找一个机会最后再刺激一下叶三省。

狠狠刺激一下。

他还真不相信叶三省就是面团。他希望看到叶三省的锋芒和反击,看看舅舅所说“所谋甚大”到底谋什么。

刚才在宿舍听见叶三省的脚步,他突然间有种感觉,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这也可能是他最后一次获得答案的机会。

所以他立刻冲出宿舍,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

现在,是时候了。

他微微一笑,说:“世间所有的遭遇,都是猝不及防?不是,是有备而来。或者说,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叶三省静静地站住,静静地看着贾茂晋,静静地听,静静地微笑。

贾茂晋摇了摇头,走近一步,叹了口气说:“你真是个面团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打不还手,骂不还手的……烂泥样子。说你是烂泥你不会生气吧?”

“贾主席您说。”

叶三省依然温和微笑。

“你也许不是烂泥,可能是烂屎。”贾茂晋也露出微笑,跟叶三省的表情一样,温和地说:“有一个关于出身的比喻是说,在粮仓的老鼠能够吃粮,在厕所的老鼠就只能够吃屎。我出身干部家庭,根红苗正,大概就是在粮仓,叶部长你父亲是山区的农民,应该就是厕所里钻出来的老鼠,对吧?”

这是他准备了好久的杀手锏,用叶三省死去的父亲来刺激他。

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最现实,最直接的差距。

就是依靠这一点,他能够在学校里永远压叶三省一头,他和叶三省都明白这一点,他甚至可以肯定,叶三省心里一定充满憋屈和痛苦,所以现在,他赤裸地挑明它,希望加深这种痛苦。

但是他再次失望了。

叶三省表情依旧,点头说:“我知道。贾主席您是the choosen one,我这四年多亏您的照顾,希望以后能够继续得到您的照顾。”

他的语气谦卑,表情真诚。换了别人,肯定会相信,但是贾茂晋不会被欺骗。

“我知道你考了公务员,好像也过了,换个好一点的环境继续当老鼠。我呢,会直接进入政府部门,无论是选调生也好,招聘再解决编制也好,都不是问题。将来,会得到特殊的关照,提升会很快,甚至可以在很大的范围内选择我感兴趣的职位。这没有办法,谁叫我命好呢。一命二运三风水,要不要咱们订个十年之约,或者五年也行,到时再看看我能否照顾到你。”

贾茂晋冷笑。

除了杀手锏,他还为他准备了终极武器。

也许在这所学校,他可以算是最解叶三省的人。

叶三省演过话剧,研究航模,参加生命科学协会,打工挣钱,大学四年做过许许多多的事,但贾茂晋还是觉察到了这个跳来跳去的同学对于权力,或者说是通过各种活动调度其他同学和老师的特别爱好。

他们对于权力共同的渴望,也是贾茂晋妒嫉他的重要原因。

现在,他就要在这一点上打击他。

叶三省脸上的微笑消失,他的表情终于变了。

他的心里突然间充满了愤怒,无比渴望把拳头立刻砸在面前那张自鸣得意的脸上。

贾茂晋击中了他。

不仅如此,还有种被人看穿的惶恐。

他一直努力掩藏,也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可是现在,还是,还是被人揭破。

或者,你的敌人永远比你想象的更了解你。王道士早就说过。

可是,他不明白,这位总是一脸矜持的贾主席,为什么总是盯着他不放,总是跟他过不去?

为什么他的怨念就是如此之深?

他感觉得到贾茂晋妒嫉他,但他一直摆正了自己的位子,总是任劳任怨地配合各种工作,总把功劳巧妙地推到贾主席身上,从没有抢过他的风头,为什么他就不放过他?

他这是非要逼他翻脸吗?

多一个朋友不好吗?

一瞬间叶三省脑中转了无数的念头,可也仅在一瞬间,微笑再次回到他的脸上。

“恭喜贾主席。”

他淡淡地说。

就在这一瞬间,他想明白了。

他如果揍他一顿,他的档案上很可能出现一次处分,他很可能永远要面对这样的污点,这对于他将来选择的人生,可能会是一次致命的错误,甚至,直接断送他这选择的人生。

完全没有必要用一次冲动去承受那样巨大的风险。

贾茂晋脸色冷了下来。

他刚才几乎成功了。他捕捉到了叶三省的表情变化,虽然很短暂,但他本来就一直盯着叶三省的脸。

但是最后,叶三省再次控制了自己。

这尤其令他愤怒。叶三省越是成熟,理性,就越是彰显自己的幼稚,无策。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叶三省裤袋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我接个电话。”

叶三省歉意地对他点点头,摸出电话按了接听键:“古教授,我知道。方便,你说,好,我现在就来,十分钟就到。”

转过头再看着贾茂晋,脸上的歉意加深:“贾主席,古教授叫我马上去他那里一趟。改个时间我请您烧烤。”

也不等贾茂晋回答,转身冲进阳光之中,几下就走过院子,消失在大门外。

贾茂晋怔了怔。

他没想到他处心积虑的交锋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

不仅有一拳打空的感觉,仿佛还有些失足摔跤的无奈。

他以为叶三省会反击他,尤其是大家都马上离校,将来很可能再也不见。如果叶三省以前是因为某种顾虑而隐忍,现在他不再是他的“领导”,学校的一切都告一段落,叶三省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放肆一下。

可是,叶三省还是那副永远不变的温顺微笑。

面团。

贾茂晋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了,难道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还有,古教授找他做什么?

人文学院只有一个古教授,就是那个被大家认为有些古怪,孤僻,专注研究所谓“钱学”的古老头,他和叶三省能有什么事?

贾茂晋有些发愣。


叶三省走出茶坊,下了台阶,一辆空的出租车正好驶来,他伸手招住。

上了车,没有想好去的地方,随便给司机说往老街去。

他心情郁闷得不行,想找个地方排遣一下或者好好反省。

出租车在隧道前等待红灯时,他突然想到一个名字,本来不在他的告别名单上,可是此时此刻,似乎可以再见一下,说说话。

他掏出电话拨了过去。

通了,接听。

他直接说今晚就要离开,问她现在方便碰个面吗。

王道士是他所在那个小县城最早用移动电话的那批人,教导过叶三省跟人通电话,领导朋友有不同的方式和语气,但有一点要尽量避免,不说废话,比如不要问对方在干啥,现在空不空等。何况他和她关系特殊,再加上现在这种特殊的心情。

她说她正在贡东大酒店喝茶,准备一会去做脸部保养,他现在可以直接去贡东大酒店找她。

没有任何意外,她每天下午的安排基本都是这样:喝茶,保养,麻将或者健身。

她叫关小凤,一家文化公司的董事长,是贡城少有的早早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之一,还是一个女人。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她的文化公司业务广泛,拥有一家书店,一个连锁品牌的女装店和快餐店,同时经营彩灯业务、装修业务、广告业务等等,还投资过一些影视项目,她基本不参与公司的具体经营,除了战略决策和一些关系协调,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在于维护她的身体。

叶三省最初在她的快餐店打过工,然后介绍给同学,然后通过高中同学牵线,做成了一桩彩灯业务,分了近三万元的利润,由此熟悉。

后来她想承接学校新校区的装修业务,一时没有渠道,不知怎么想到了叶三省,召去咨询。叶三省按照他一惯做事原则,尽心尽力,不仅知无不言,还通过校学生会的名义联系了校团委,再通过校团委引荐,跟学校分管后勤和资产管理公司的副校长搭上线。

有一次跟学校方面吃饭,负责装修的业务经理有事,关小凤临时叫了他作陪,喝醉了,叶三省送她回家,两人越界,然后,就一直保持着经常相聚的奇怪关系。

这是叶三省心中一个隐秘的结。第一次可以说关小凤喝多了,他也有醉意,没有控制住自己,可是后来关小凤一约他,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乖乖地前去陪她吃饭,咖啡,电影,然后一晌贪欢。

有时他觉得羞愧,觉得辜负了自己的理想和原则,有种偷*情的堕落和负罪,甚至因此再不跟她有商业上的往来;有时又觉得无可厚非,做为一个成熟的男性,他需要性,你情我愿,为什么不可以好好享受呢?

至到后来他在电视上看见某位明星的采访,说到“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他才在心里稍微释然,觉得自己至少还是可以负责的,如果关小凤非要他承担什么的话。

当然,他也知道,关小凤才不会要他承担什么,也不在乎。关小凤想要的,他现在可给不了。他们彼此年龄、社会地位、经济实力等各方面差距巨大,他在她心中,多半只是现在时兴的一个说法“小鲜肉”,贪图一时刺激而已。

这又消除了他的负罪感。

然后他慢慢地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幽会了。到了临近毕业这段时间,有时相聚,一想到不久就要天各一方,他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但是今天接到通知后,他考虑了很久,决定不告而别。

就把她当成一次偶然,人生的一段插曲,生命中一个过客吧。

可是现在,因为心情特殊,鬼使神差的主动联系了她。

他坐电梯到了四楼,一进门,就看见关小凤坐在大厅正中的方桌旁跟两位同样服饰艳丽的中年女人喝茶。

他走过去,关小凤站起身,对两位女伴点点头,说:“我说点事。”

领着叶三省到旁边的卡座坐下,招呼服务生把她的茶杯端过来,给叶三省点了可乐加冰。

然后看着有些懵懂走神的年轻人,不禁微微一笑,问:

“今天怎么想起给我电话了?”

叶三省一怔,回过神来,看着表情意味深长的女人,反应过来,心中大羞,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好久离校?”关小凤换了话题问。

她知道他应该就是这些天会离开这所城市,也曾经想过约他,最后的晚餐也好,最后的疯狂也好,毕竟他也算是她生命中的男人之一,可是因为这一阵经常有些突如其来的琐事,也因为她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她某种微妙的心理。

她也有尊严。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约他,似乎就象是她离不开他,她在馋他的身子,或者说是她在欺负他,强迫他一样。

她也不是随便的人,离婚后这十来年,她身边也不乏各种心思的追求者,包括有八块腹肌的健身房教练,她有时好几个月都没有性*事,也能够克制自己,也就那么过去了。

但是叶三省有令她心动的地方。

比如他的聪明能干。比如他的性格,那种基本不与人争论,总是温和着沟通,然后坚决地做事。还有,他自以为隐藏很深的对权力的渴望。

她早就看出这个年轻人对于金钱只有表面的追求,所以他跟人交易时爽直大气,并不贪婪,但是当他跟她那些官员朋友一起喝茶吃饭时,就全神贯注,集中起全部精神去听,去看,去想,他在心里学习他们的言行举止,分析他们说话,揣测他们心理,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尊敬,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年轻人的真实心声,洞悉他的意图,就像解了一道数学题一般清楚得出正确答案。

这也正是让她喜欢他,放心他,高看他的原因。

一个这样与众不同的男人,绝大部分同龄人还在为工作,为爱情担忧害怕,他却早早在心里坚定了目标和方向,无论它是野心还是理想,都值得佩服。

还有,他肯定不像她身边大多数男人那样对她心怀叵测。

她叫他他就到,肯定不完全是因为性*爱,像她这样的年龄和经历,对异性差不多了如指掌,激情已经全部被理智替换了,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些像那个女明星说的“礼貌性上床”,他对她,完全不像其他男人那样,要么图她的钱,要么图她的人。

所以她跟他在一起这两年,几乎没有再跟其他男人暧*昧,虽然他们之间肯定没有结果,但她觉得应该好好珍惜人生的这一次相遇。

甚至,她在心里做了决定,会在适当的时候帮他一把,虽然现在还早。

“今晚。”

“那么,你现在是来告别吗?”关小凤失笑道。

她没有想到随口一问,答案居然是这样。可是转念想到,无论如何,他还是想到当面告别,心里不禁一暖。

“必须啊,凤姐,我难道是那种……忘恩负义薄幸之人?”

在关小凤面前,叶三省总算自如一点,虽然不至于放肆,但肯定不会拘谨。

或者,这正是这个慵懒而性*感的中年女人本来的生活态度和追求,让她身边每一个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而且受到影响。

“我们之间用不着谈恩义,因为恩义意味着责任和义务。你可以来,你也可以不来,都不用承担什么压力。同样的,我也不会因为你特意来告别,就要为你准备一个饯行的宴席,或者送你一个特别的礼物。”关小凤用稍微认真一点的表情说。

“门清。所以你是贡城有名的凤姐。”叶三省赞扬说。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王菲那首《不留》中一句歌词“我把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眼前这个商界女强人是把身体给了他,却把心给了自己。她现在的心,已经不会再给别人了,或者,她已无心。

“三省,这么说吧,我不是跟你撇清,也不是怕你粘上我,一直我都是这样对你的。”关小凤迟疑一下,解释说:“像姐现在这样,你能图我什么?钱吧,你真要,我也可以帮你,但你现在不缺钱;人吗?姐现在是有几分姿色,但你能粘多久?要不了几年,最多十年,姐的皮肤就会松驰,身体就会干瘪,你就会失去兴趣,碰都不想碰。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理想远大,将来希望干大事,那个怎么说的呢?征途星辰大海,所以姐不会耽误你,拖你的腿,你的世界才刚刚打开,无比的广大。”

叶三省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凤姐,看我们说到哪去了。我来跟姐告别,我们应该互相祝福,展望未来不是吗?”

关小凤也笑了,挺了挺*胸,装饰用的丝巾往两边微微滑开,露出长长的事业线,说:“祝福可以,但未来,姐也不太期望,现在这样子就很好了。当然三省你有很多种可能,每一种可能性,都应该充满阳光。”

叶三省毫不掩饰地看着那一抹雪*白,心情荡漾。

关小凤属于那种相貌比陆多多还要普通的女人,但有一个相当出色的身材:丰*乳,肥*臀,纤腰,长腿。

一个长相平庸的女人如果身材平庸,那就是合乎比例的,但如果她拥有性*感的身材,往往会把追随者带到情*欲的领地。

叶三省第一次在快餐店里看见关小凤来视察,就咽了好几口口水,经过这么多相聚后,他看见她,还是忍不住心动。

“又不老实了。”

关小凤捕捉到了他的变化。这也是情*人间的敏感和默契。

停了一下,她促狭地笑了:“但是今天不方便。”

叶三省心里一下非常失落,跟着又是释然,摇头苦笑。

服务生送上加冰的可乐,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倒了半杯,一口喝了大半,一股清凉从心里升起,说不出的舒爽。

这也是他今天下午跑了四个地方,喝下的第一口水。

“其实有时我想,我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应该?”

关小凤收敛笑容,沉吟着说,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省。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他们一开始都直接坦白。

“海师说过,红粉繁华,无论你想不想,你去不去,它都在那里等着你,只要你往前走。而你既然选择了红尘打滚,将来必须面对所有,我跟你这一段……缘,也算是你的修行吧?早些领略,早些看破。”

叶三省心里苦笑。

关小凤这些年染上了有闲阶层的通病:学佛。境界似乎还不低。

“海师还说,有些从小出家的僧人,容易犯戒,因为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世间繁华,一旦被某些东西吸引,便会迷失,而那些半路出家的僧人则因为已经看破红尘,倒能够彻底心平气和,所以……”

叶三省接口说:“是不是就像种痘?”

“我……可以说是度人,是大乘,能够自圆其说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一眼。

“我知道你一直想从政,也知道你不跟那些同样报考公务员的同学一样,只是为了体制内,为了一个铁饭碗,你想做大事,但你想过没有,这一行的风险?我不是指贪污,指情*色,或者是其它的诱*惑,而是指它本身包含着的激*烈、残酷的斗争,常常是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关小凤表情再次严肃起来,轻轻慢慢地说。

叶三省沉默半晌,又喝了口可乐,苦笑道:“我来之前,院里一位教授才给我上过课。”

“我倒不是想教你什么,这东西也不是靠教就能够会的,要靠自己领悟。”关小凤神情不变,“我也不是劝你,只是自己有时在想,人活在这世上到底图个啥?成功?出人头地?过得比别人好?有钱就是成功?有权?梦想?成功又是什么?怎样才算成功?甚至,你还没有想清楚这些问题,成功学已经犹如一剂毒药,让你用成功与否去判断周围的人。”

“凤姐境界真的很高啊。”叶三省赞叹,“我也知道从政有很多未知因素,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有人在我心里种下了因,我就想看它的果。我现在拿到了门票,你总得让我进去看看,是吧?”

他的表情凝肃起来:“或者,我还是太年轻了,幼稚而冲动,但是,有时候你看看那些财富榜,名人录,电视和报纸上的名字,我觉得我也许会干得比他们更棒。”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但是其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关小凤心里一悸。

她有些清楚自己为什么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了。不仅是他壮实的身体,应该还有他偶尔显露的这种坚定和志气。

年轻人总是说得多做得少,想很容易行动却难,但叶三省有些相反,基本上是默默地做而不夸耀。

虽然他选择了一条她并不非常认可的道路,——她觉得凭他的聪明能干,更适合跟她一样做一个成功的商人,但现在,她改变了她的想法,决定支持他,哪怕他是一只扑向理想主义的飞蛾。

或者,英雄主义的理想蛰伏在每个男人的心里,而在和平时期,权力决荡的官场就是这样一个最好的舞台。

心如猛虎,却细嗅蔷薇。

叶三省此刻表现出来的沉稳和坚决,似乎有万人之气,似乎能够看见多年以后他的霸道和威势,令她深深地沉醉。

一个男人应该这样。

她也有点感动。

这种情绪在她目前的生活里,已经非常罕见。

而且,从政保证了这个年轻人将来的私生活会保守和安全,可以继续交往,这让她做出了一个跟最初不同的决定。

“你以后,还会再来贡城看我吗?”

她问。

“当然。”

叶三省没有任何迟疑,自然而然地回答。

他看着她,仿佛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这样问:“你不喜欢?”

关小凤笑笑,没有回答。她起身走向她那两个同伴,轻声跟她们说了几句话,不理会她们的惊异,拿了她的手包转身回来。

她没有坐下,瞪着他说:“今天我不想放过你。”

叶三省没有反应过来,她继续说:“我去开房,等会把房号发给你,你上来。”

叶三省一怔,张了张嘴,关小凤偏头一笑,表情诡异,转身向门口走去。


晚上的饭局是大学同学高雪皎安排。

高雪皎是一位男同学,相貌清秀,皮肤白皙,性格倔强,清高自许,高中就在全国性的刊物上发表过小说,进入大学又得过两次全国文学比赛的大奖,是人文学院公认的才子,今年春节一过,就招聘进了西川都市报做实习记者,早早离开学校,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回校参加。

叶三省和他交往不多,谈不上友情。

学校也有文学社,文学社不像其它社团,H届快,每年一换,并不像其它社团有的社长可以一做三年四年。高雪皎担任过一届文学社社长,这并不是校学生会社团部部长跟他交往少的原因,主要原因是高雪皎看不起叶三省这样的“俗人”,叶三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刻意去关心某位男同学,同时他也觉得,高雪皎这样的人,反而看不起那些刻意去结交他的同学,热脸上去,绝对是冷屁股。

决定报考江城这边的公务员后,叶三省给他在QQ上发了简单的信息,高雪皎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和他,居然一直不是QQ好友。

面试成绩出来,叶三省也克制自己不向这位傲岸不羁的高记者报告,至到昨天上午,他才给他再次发了消息:考取。咱们以后是战友。

这次他仔细斟酌后的措辞。

他相信以高雪皎的聪明,很容易做出判断和选择,——如果他觉得这位还算能干的大学同学不值得继续交往,他会断然、直接地冰封他,反之,会是另外的态度。

果然,中午的时候,高雪皎回了消息,说上午去采访了,才看见,问他什么时候到江城。

叶三省舒了口气,一向眼高于D的高记者能够解释,能够打这么多字,本身就说明了问题。他回答说今晚出发。

高雪皎没有问他晚上什么时间到,说晚上他要把白天采访的稿子赶出来,明天见报。然后跟着说明天晚上,他做东,约两个朋友,欢迎叶同学到江城。

口气不约置疑。

叶三省没有矫情,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好。

现在,他坐在茶楼里,喝了两口可乐加冰后,开始考虑今晚的饭局,考虑饭局的主人,他的大学同学,才子高雪皎。

在人文学院这一届毕业生中,高雪皎绝对算得上一个人物,即使放在学校这一届毕业生去看,他也不差,——好像高雪皎被评上了优秀毕业生吧?

以他的聪明,加上他的专业能力和西川都市报这个平台,如果在情商上提升一下,他应该会在事业上快速前进,成为江城一位不容忽视的人物,跟学校一样。所以绝对值得交往。

尤其是叶三省这次报考公务员,为了稳妥,他报的是Z府序列,一共招收十名,他们会被安排在各个岗位,大部分都去基层,以他二本这样普通的文凭,毫无背景的家庭,肯定会被安排到边远的乡镇,成为默默无闻的螺丝钉一枚,而高雪皎,通过一篇篇采访报道,很容易就会被这座城市各个行业各个部门各级领导熟知,两人的差距会立刻彰显出来。

没来由地想起汉乐府诗中一首《古越歌谣》:

“君乘车,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歌中的簦,是指古代有柄的笠,像现在的雨伞,一般是穷人使用,这首歌类似一种口头约定,意思是不管将来你我二人谁发达了、谁失意了,都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据说当年的特务头子之名,就来自于此。

早知道,拼着大学时浪费再多时间,也该跟未来的高记者建立亲密关系。

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在还不晚。

王道士说,任何事情,只要你马上就去做,绝对都不会晚。王道士还说过,骄傲有才的人,其实是最好对付的。

只要你向他们露出笑脸,俯首称臣,他们就会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胜利的满足,宽容地接纳。哪怕有所冒犯,因为骄傲,他们多半不屑反击,即使反击也不会使用下作的手段,不会死缠烂打,这道理跟“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一样。

跟这样的人交往是相对安全,值得放心的。

甚至,还是非常有价值的事。

因为这样的人,很多时候为了维持他的骄傲和尊严,不屑于计较得失和利益,甚至会委屈自己维持人设。

比如今晚的饭局,他很可能为了低调地炫耀,安排两三位在江城有头有面的朋友做陪。

叶三省在学校肯定也算一个人物,高雪皎虽然表面不屑,心里应该还是有些佩服,——叶三省从来不妄自尊大,也不会妄自菲薄。他理解高记者这种微妙的心理,这是以前关小凤带他参加那些饭局中学到的社会知识。

高记者已经在江城工作了小半年,应该认识一些人了。

突然之间,叶三省对于晚上的饭局期待起来。虽然,他昨天就很期待。

五点过的时候,他接到高记者的电话,说今晚是采访单位请客,他不好走,不过无所谓,叶三省也可以过去一起,反正工作做完了。然后说了地点。

叶三省没有犹豫答应下来。有些发楞,也有些失望。

原来并没有给自己专门安排一个欢迎饭局,高记者还是不够重视自己?

突然很想找人说话,可是QQ上王大路和易老色都不在,又不想招惹陆多多和关小凤,顿觉索然。

六点过,计算时间,叶三省叫了车过去。

餐馆名字叫小雅青青,一家看起来普通的小餐馆,生意却非常好。

大厅摆了四张大桌,三张小桌,外面街面上摆了七八张桌子,完全坐满。

叶三省穿过那些额上冒汗的客人走进里面,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还不算敷衍自己。

当然,也可能是采访单位没有敷衍高记者。

里面有两个雅间,叶三省看了门号,也不敲门,直接推开,立在门口一看,高雪皎赫然坐了上座,正在跟身边一位中年男子凑近说话。

看见叶三省,高雪皎站了起来,笑着招呼道:“叶主席叶部长叶同学,快过来,来来来,这里坐。”

一边挥手,一边指向他身边一个空位。

叶三省连说:“不敢当,高同学取笑。”

走过去也不客气,在高雪皎身旁坐下。

一扫眼,已经坐了七个人,其中两位女性,目光转到高雪皎身边的中年男人,高雪皎抬手介绍说:“老叶,介绍一下,云阳区交通局雷局长。”

雷局长站起身伸出手:“小叶你定哪个地方没有?”

叶三省也赶快站起来,伸手接住,说:“后天报到才知道。”

从这句话中,听得出刚才高雪皎已经给这些人介绍过自己了。

雷局长笑:“我们单位两三年都没有进人了,哪天应该申请一下,有年轻人才有活力,才好做事。”

高雪皎笑着接话:“雷局的意思是年轻人才好干活路,其他人都当大爷。”

“活路”是江城方言,大概意思是工作,劳动,叶三省明白。

雷局长不以为意:“我们年轻时也都是做仗笨的事啊,都这么过来的,年轻人不吃点苦不受点累,怎么可能接我们的班。”

“仗笨”也是方言,意思是干粗重活。

高雪皎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雷局高见。”

两人态度随意地说笑,显见关系密切。

跟着高雪皎和雷局两人联合把一桌人介绍给叶三省。三人是云阳区交通局的,一位办公室主任,一位宣传科科长,一位运管所所长,剩下两人一位是西川都市报的实习记者,一位是高雪皎的朋友。

交通局办公室主任复姓欧阳,军人转业,身体壮实,声音洪亮,一看就是久(酒)经(精)考验的干部,宣传科长李晓乐,是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说话轻柔,一举一动都有一股独特的女人味,可以想象年轻时的风采迷人。运管所是交通局里相对独立的部门,所长邱成自然是一方诸侯,实权派人物,说话举止极有气势,虽然坐在下首,却让叶三省有种“捉刀之人”的感觉。

宣传科长这个职位不算什么,但李晓乐这个人本身就不简单,再加上雷局长,办公室主任,运管所长,显示出交通局对于这个饭局没有敷衍,叶三省非常好奇高记者给他们做了一个什么了不起的报道。

实习记者叫伍胜男,长发飘飘,十指尖尖,叶三省握手的时候觉得像捏住一块软冰,高雪皎夸张地介绍说是他的专职司机,伍胜男羞怯地解释说高老师现在带她。

叶三省无法克制地感到妒忌,高雪皎才工作多久,正式记者都还不算吧?居然就能够带更年轻的同事了!说明他在单位已经站住了脚,得到了肯定,前途广大。

交警队那位高雪皎的朋友叫朱勇,是事故中队的指导员,年龄比叶三省他们大好几岁,却叫高雪皎高哥。高雪皎说朱勇约了他几次吃饭他都无法分身赴约,正好今天约到一起,交警队跟交通局算来是一家人。

一桌介绍完毕,高雪皎看着叶三省旁边那个空位说:“不等老唐了,他经常加班,我们开干。”


这个时候,临江镇政*府正面临着一场空前的危机。

尹先发所料不错,杨中惹了大麻烦。

虽然,杨中一到临江镇,就麻烦不断,杨中自己也有心理准备,他来临江镇,就抱着工作第一,不怕困难和麻烦的决心,但是这一次,非常特殊。

今天一早,县*委副书记王仲康从文化出发,到达临江镇将近九点。跟临江镇班子成员见面后,D委书纪吴志奇,副书纪李军,纪委书纪唐万新,还有两位进了班子的副镇长,陪着王仲康前往骑龙村和两口塘村调研基层D建工作。杨中要留在镇上,跟园区的各个企业负责人开一个关于节能减排的会,这都是提前几天就安排的工作。

杨中主持的会议十点钟开始,开到十一点半,各个企业的代表还是磨磨蹭蹭,拖拖拉拉,不是顾左右言它,就是说他做不了主,要回去向董事长汇报,通过董事会决议。

杨中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整个工业园区有三十多家企业,大部分都是这些年招商引资进来的,来头都不小,是县里市里的纳税大户,很受重视,就算那些本来没有背景的企业,几年经营下来,也在县里市里建立了自己的关系。虽然厂址建在临江镇的地盘上,却丝毫没把这个小小的镇政*府放在眼里,镇政府扯上县里的大旗,通知各个企业要求负责人参会,今天一签到,才发现来开会的代表级别最高也只副总,大部分都是主管总监车间主任,根本就没有把这个会放在眼里,派个代表来,主要是看看情况,听听消息。

这也难怪。

像节能减排这种关系重大的决策,一般都是中央出指示,出文件,明确目标和总体要求,省里做规划,出方案,分指标,由各市具体组织,决策,实施。

工业园区虽然在临江镇,但是这种涉及到企业战略决策,关系到企业根本利益的会,哪里是一个镇政*府可以主持召开,能够决策和实施的?至少,也应该由文化县政*府来做这件事。

但是古怪的是,这个会,市里压下来,让各县区先摸个底,拿一个初步方案。

江城现在各区县都有自己的开发园区或者工业园区,开南新区就是直接由以前的经济技术开发区成立的。

文化县直接就指示临江镇来做这个事,这个会连个分管副县*长都没来。

——来也很尴尬。

——一个副县*长在这个会上跟一个镇长的作用相差不大,很多事情都做不了主,反而不如让杨中去冲,这是文化县*委书纪乔中华和县*长欧阳坚交换意见得出的结论。

杨中接了这个任务,倒也没有抱怨,也不在乎,反倒想趁机来动动这些企业大爷。所以他早就向王仲康请了假,不陪同县*委副书记调研。

节能减排中央已经提出三四年了,省市各级政*府也开了不少专项工作会,下达了不少文件,但是执行力度一直不强,具体到临江镇这个工业园区,居然还要开会摸底,杨中觉得不可思议,非常荒唐,但同时,又觉得这正是留给他的机会。

他背景不同,比临江镇所有干部都清楚中央省里的政策,比他们都看得远看得清,更理解这个政策的高瞻远瞩,必然趋势,所以想趁个会加大力度,不仅要摸底,还要真按市县的指示,拿出一个有大致指标的方案来。

他为了这个会,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是园区企业不约而同的轻视让他有一拳打空的感觉。他首先做了一个简短的开场白,阐述了节能减排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强调了从省到市到县的重视,希望各个企业根椐自身的情况尽最大的努力完成市上的指标要求。

所有代表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杨中忍耐着按照流程一一点名,让企业代表每人发言,有时询问几句,表情平静,语气温和,直到最后一位企业代表发言结束,他开口说话:

“刚才听了各位的发言,大致了解了园区各个企业的基本情况,感到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同时,我对你们的态度非常失望。”

他毫不客气地直接表态。冷着脸扫视众人,狠狠地吐了口气,似乎是在强调他的生气。

——对这些企业代表,他用不着客气,哪怕他们后面的董事长董事会,他也不在乎。他现在在乎的,是贯彻执行上级政府安排的节能减排任务,做好本职工作。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在座诸位,节能减排这个工作,做不做是不用讨论的。必须要做,从中央到我们基层各级政府,都态度明确,下了决心要做。所以说,我们今天在这里除了对各个企业进行一个摸底,还要让大家明白的是,我们要讨论的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做。”

“也许你们跟着就会问,那也总有个尺度吧?”

杨中冷笑:

“有没有尺度?肯定有。但我同样肯定地告诉你们,这个尺度非常小,相当于没有。”

“这不是讨价还价的问题,也不是一刀切,而是要严格贯彻执行中央的指示方针,保质保量地完成省市下达的节能减排任务,百分之百达标。”

“所以我请你们今天回去把这个会的精神带给你们的董事长董事会,不要把心思用错了地方,要好好学习国家关于节能减排的文件,合理利用政策法规,进行技能改造,挖掘内部潜力……”

他在考虑是不是要在今天的会上抛出他制定的关于各个企业节能减排分摊的大致指标情况和依据。其它区县的园区肯定不会象他这样雷厉风行,他现在就亮出底牌,算是捷足先登,放个卫星,但同时,也可能让人说是好大喜功,草率激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的哄闹声传进了会议室。

临江镇的正府办公场所是租用供销社以前的办公楼,是临街的一幢四层楼房,镇正府的会议室在二楼,比较小,现在挤了三十多个人,大家都有些压迫感。会议一开始,杨中的开场白就让大家明白不是好会,不好相与。杨中开会前又宣布了会议纪律,不许抽烟,不许交头接耳,不许无故随意进出,所有人心里都烦躁得很。

听见外面声音不对,大家竟是不约而同地一起起身,挤出门外看热闹去了。

这些企业高管,虽然不敢跟杨中正面对抗,但是因为不属政府管辖,也不会有多害怕,何况杨中这种一看就是前途广大,下来镀金的干部,应该很快就会高升离开这里。

杨中气极,强自制怒,听得外面哄闹声越来越大,来者不善,他是镇政府现在唯一的领导,不能无视,只得跟着起身走到外面走廊。

只见一楼门外围了将近百人,排在前面一些人零乱在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的口号,一些人举着黑字白纸“节能不节食,减排不减产工作吃饭,天经地义正府要保护工人权益”的牌子。

杨中大脑轰地炸响,眼前一黑,一瞬间全身脱力,差点瘫倒,幸好随手抓住身前的栏杆,吸了口长气,恢复过来,只觉得心还是在狂跳,脑袋充血,恼羞成怒,忍不住就想骂粗话。

他来临江镇,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为了等着接吴志奇的班,轻轻松松捡个桃子,只有他和很少几个人才知道根本不是。

一个镇D委书纪的职位哪里在他眼中。

虽然,他要前进,这是绕不过的旅路,但未必是必经之路。

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经历决定了可供他选择的途径很多,正像他那位搞艺术的表姐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人生,就是一种可能性的艺术。

他来临江镇,是因为他比较过三县三区各自的优势和不足,最终是临江镇吸引了他,也可以说是临江镇的各项指标,临江镇的工业园区吸引了他。

工业园区在镇上,整个江城临江镇唯此一家,他觉得可以在此大展拳脚。

他一开始,就是抱着谋事的心来,而不是谋人。

吴志奇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无数次在内心骄傲地想,在乡镇这个层面,谁跟他搭班子都一样。好相与那是彼此运气好,不好相与那是对方运气不好。

甚至可以说,不仅吴志奇,不仅乡镇层面,即使是文化县,他没有把谁真正放在眼里。

他可不仅是前江城市*长、现遂州市*委书纪马林的秘书,更重要的,他是西川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黎小周的内侄。

所以从他进入正府开始,几乎都是一帆风顺。他坚信依靠他的家庭,他的能力,他的清廉,他不会畏惧任何事,任何人。

他不担心跟同事产生工作分歧,不担心事情难办,不担心有人阻扰使绊,甚至不太担心工作中出现失误。

因为一切都在他认为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现在出现的情景,恰恰击中了他的软肋。

群体事件!

这几乎是任何一级地方政府最为担心,不容出现的工作失误。

他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能慌乱,不能惊惶失措。

扫视左右,有些企业代表在偷偷观察他,杨中在心里冷笑一下,紧了紧肩膀从容下楼,决定正面迎战。

这么多人突然就出现了,肯定是有人召集组织,而且,很大可能就是冲他来的。

他虽然有些害怕,——这也是他来到临江镇一年多,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但他绝不会退缩。

他到了一楼,走出镇政府,镇定地迎向示威的人群。

也就在这时,尹先发接到叶三省和高云回到了临江镇,远远地看到镇政府门口围着人群,热闹非凡,尹先发笑笑,果然事还不小。

他老练地把车稍远停下,吩咐叶三省和高云暂时呆在车里,他去处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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